“先生不想贸然进城,我就将他安排在城外的一个农户家了,先生知道我和丁香的关系,便让我先进来回话,一切听小姐的安排。”
漱玉轩正屋内,一个面相憨厚的男子一脸严肃的回话道。
心情有些微微的激动,方如萱难得的喜笑颜开,唤了墨荷来屋里服侍,方如萱冲丁香说道:“你带你兄长下去歇着吧,既然已经来了,有什么事,等休息好了再说。”
丁香欢喜的带着兄长下去了。
昨日还在惆怅手里的那些金银田地要如何打理,今日丁海便带着金算盘到京城了,方如萱怎么能不高兴?
这简直就是一场及时雨啊。
不过,越往深处想,方如萱就越发感激陈玫。
虽然一切都是她当日安排好的,可是金算盘是胡敬有心关押在阜南城大牢里的,岂能那么容易就让人给掉包救出来?由此可见,这其中,陈玫费时费力,花了不知多少心思。
“小姐,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
苏叶有些难掩的兴奋。
方如萱沉思了一会儿道:“先要找机会去见老伯一面,至于以后要做什么,就要从长计议了。”
午后,方如萱说要去苏府看柏氏。
苏媛虽然心里不情愿,可又没有理由拒绝,嘱咐了几句后便让方如萱出门了。
到苏府逗留了一个多时辰,方如萱说要去白云寺一趟,然后再回来陪柏氏用晚膳,柏氏一早便知道方如萱在白云寺为苏馨点了一盏长明灯,当下便让大儿媳妇许氏安排了马车,送方如萱出城。
车夫换成了丁海,半个多时辰的功夫,方如萱便在一个农户人家的院子里,见到了乔装过的金算盘。
方如萱进院子的时候,已经易容过的金算盘一身玄色布衣,正蹲在墙角处除草,方如萱看到,好半天才认出人来。
“老伯……”
轻声唤着,方如萱心内有些高兴。
从知道金算盘的身份开始,方如萱便想着要将他搭救出来,毕竟,金算盘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能有他在身边帮着部署筹谋,方如萱从前的想法,便也算不上是异想天开了。
那时的方如萱以为,在大狱里关了三年,金算盘的心性肯定也发生了不少的变化,至少需要半年的功夫来调养,可看着面前这位还有闲情逸致培土栽花的老人,方如萱才觉得,是自己小题大做了。
“郡主来了……”
金算盘放下手里的小小花锄,笑呵呵的站起了身。
拱手告了罪,金算盘转身进屋去净手,一边让丁海进屋端茶。
再出来,金算盘便是一身干净的衣服,连头发也梳的一丝不苟,身上的气质,瞬间让他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方如萱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金算盘缓步上前,郑重跪倒,方如萱一惊,忙起身避在了一边。
金算盘却没打算起来,面朝方如萱拜道:“老朽以为,这后半生,都要在大狱里度过了。郡主此举,对老朽有再生之恩,老朽感激不尽。还请郡主受我三拜……”
一边飞快的躲过,一边喊着丁海扶起金算盘,方如萱正色说道:“老伯太客气了。如萱也是有求于您,才会这般行事。”
金算盘的头终于还是没有磕下去,就被丁海扶着起了身。
坐在方如萱对面,金算盘看着石桌上的那个红木匣子,脸上露出了一丝踌躇。
方如萱看到,似是明白他在想什么,笑着解释道:“老伯从阜南城一路而来,必定已经知晓,如今的祁王府是什么形势。这些我一早就猜到,所以,在阜南城大牢里我便想,若有一日能请老伯为祁王府筹谋,祁王府再复昔日辉煌必定也不是什么难事,这才有了后续的事情。”
说着,方如萱面有愧色的低声说道:“一开始如萱对老伯便有所企图,心怀不轨,还请老伯原谅。”
金算盘笑呵呵的摇头,“能让人对老朽有所图谋,也正说明老朽的价值所在,郡主无需挂怀。”
方如萱这才释怀。
犹豫了一下,方如萱抬眼看着金算盘问道:“老伯可有什么打算?”
见金算盘沉吟不语,方如萱鼓起勇气说道:“老伯的才干,若是埋没了实在可惜,所以,如萱才这般筹谋。可是,如萱不会借此要挟老伯,倘若老伯想闲云野鹤,亦或是有别的去处,如萱也不勉强。”
金算盘竟然认真的思索起来。
越等越心急,方如萱低头去看他的眼睛,祈求的说道:“金老伯,看在咱们是狱友的份儿上,您就帮帮忙嘛,将来,我给您养老,好不好?”
在狱中时便知金算盘无儿无女是孤身一人,方如萱从一开始有此盘算时,便连最后的结果都想到了。
金算盘失笑,“你从前不是挺沉得住气的吗?怎么,回到京城养尊处优的,清闲日子过久了,耐心也都没了?”
这一刻,方如萱才发现,金算盘是在打趣自己。
方如萱有些脸红。
看到方如萱这般模样,金算盘哈哈大笑,心情很是开怀。
笑完了,他慈声解释道:“老朽这一辈子,无牵无挂,在大牢里的那两年多,最可惜的,便是没有传人,将老朽这一身本事给埋没了。小姐的做法,虽是为了自己,可老朽很高兴,毕竟,老朽能重见天日,还能做自己喜欢的营生,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得意的?”
说着,金算盘素正了表情,看着方如萱说道:“老朽不敢承诺什么,但是,有生之年,老朽愿意追随小姐,报答小姐救命之恩。”
心中欢喜至极,方如萱连连摇头,“老伯若是再说这样的话,就真是把如萱当外人了。以后,您就是如萱的家人,如萱会好生照顾您,将来给您养老送终。”
金算盘呵呵的笑着,目光不由而然的落在了石桌上的红木匣子上。
方如萱将红木匣子推到金算盘面前,打开盒盖,开玩笑的说道:“杀鸡焉用牛刀,可如萱如今就要做这样的事了。这些,是我如今全部的家当,交给先生,先生要做何用途,如萱绝不过问。”
“那,这便算是咱们的本金了?”
金算盘翻看着匣子里的东西问方如萱。
方如萱点了点头。
匣子里,除了受封郡主时宫里赏下来的一百两黄金,便是方如萱这些日子攒下来的银票,其中,柏氏给方如萱的那些东西居功至伟。
金算盘翻看了一遍,将那两千亩黄田的田契取出来递回给了方如萱,“宫里赏下来的,不能变卖,倘若租赁,一年也没多少钱,所以,这个小姐自己收着吧,将来做嫁妆也是可以的。”
见那两千亩田派不上用场,方如萱回头看了丁香一眼,让她收了起来。
再回过头,便见金算盘笑道:“一百两黄金,两千多两银子,倘若是小姐自己,小姐可有想过要做什么?”
方如萱苦恼的摇了摇头,“如萱也知道这太少了,只够在东大街上盘个铺面,连铺子里能拿出什么东西来怕是都有些困难。”
金算盘却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姐说的,正好在点子上。”
方如萱有些茫然了。
金算盘抬眼看了一眼,丁海忙去大门外蹲着了,金算盘方开口说道:“如今本钱少,咱们能做的买卖,便要只进不出。老朽的意思,盘个铺面即可,剩下的,便看天意了。”
“天意?”
方如萱虽然有些小聪明,可若真是做起生意来,便有些一窍不通了。
金算盘耐心的解释道:“这些钱,老朽打算盘个铺子,做当铺。”
“当然,不是什么东西都收的,收的那些东西,必是老朽能看得上眼的。然后,经老朽的手,再进了京城里那几家古玩店,这一来二去,咱们手头上便有些钱了,到时候再想做什么,便不像如今这么捉襟见肘了。”
金算盘说道。
“那便要指着先生一人了,岂不是太过辛苦?”
方如萱脱口而出,旋即,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下舌头。
金算盘当年的辉煌,方如萱并未亲眼得见,可只她听说的,经过金算盘手的那些以假乱真的古董,卖出去的价格比真品还要贵上几番。
当铺只是个表面,只要收进来一件能入眼的东西,金算盘一出手,那件东西再流通在市面上,怕就不再是凡物了,何以有辛苦一说?
金算盘哈哈大笑。
方如萱却有些担心的问道:“如今,世人都知金算盘已经金盆洗手退隐山林,可先生出神入化的手笔却是瞒不过那些行家的,倘若有人认出,岂不是又给先生添了麻烦?”
阜南城那边,早已有一个与金算盘一模一样的死尸掉包了,所以,如今金算盘已经死了的消息,怕是会慢慢的流传出来,到时候若是有业内行家认出金算盘的手笔,麻烦就不止于此了。
金算盘成竹在胸的说道:“这个无需在意。”
昔日金算盘名声最盛时,有些品相不好却也有几分价值的东西,金算盘不想坏了自己的名声时,便会做别的标记,时日久了,行家都会以为,那人是金算盘的徒弟,亦或是师兄弟什么的。
只不过,随着金算盘的消失,那些略有瑕疵的古玩也再未在人前出现过,如今,倒可以派上用场了。
“先生果然高明……”
方如萱由衷的赞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