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天,还是严寒。
白江跟萧乐善说:“今天过后只怕会有大雪,下雪路滑,我们趁早去把东西卖了。接下来几天,只怕都出不了门了。”他们住在郊外乡野,都是田间小路,出去一趟不容易。
于是白江便拿着近几日打的野物和虎皮出去卖了,而萧乐善就要是为了把虎牙送给李恪。
走在朱雀街上,安定不知道三殿下李恪的王府到底怎么走,只好问路。
好不容易找到了蜀王府(这个时候的李恪还是蜀王,贞观十年才封为吴王)却又不敢上前。
萧乐善对去西市和东市的路是了如指掌,因为聚福楼就在东市,而西市有许多小玩意卖。但去蜀王府的路,萧乐善还真不是很熟悉,毕竟她总共也没去过几次。以前不去,是因为不喜欢李恪,现在不去是因为格格不入。
好不容易摸索着走到蜀王府,萧乐善却不知道该不该进去了。
守卫看到萧乐善一副踟蹰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心想,这小破孩是谁?怎么看着有点眼熟?看到萧乐善那一副别扭的样子,守卫自己都跟着有些别扭了。
萧乐善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走到守卫的面前,“这两颗虎牙是给三殿下的,麻烦转交一下。”
“虎牙?”
萧乐善把虎牙拿出来给守卫看,“是的,麻烦转交。”
这时,天空已下起了飘飘飞雪,而李恪正好从皇宫回来!李恪骑着马,远远的就看到了萧乐善小小的身影。
而萧乐善只看到那飘着的雪花,“我那假爹又算错了,明明是今天下雪,他非要说是明天下雪,现在好了,路又不好走了。”现在白江是不在萧乐善眼前,要是他在,只怕萧乐善又要在他身上锤个半天才解气!
当马蹄声已经近在耳边,萧乐善才撇过头去看,看到李恪穿着华衣锦服,骑着高大骏马,身后还跟着刘必那个侍从,好一派威风!
李恪下马,看到萧乐善交到守卫手中的虎牙,于是说道:“进来吧,等雪停了再走!”
萧乐善心想,这雪才刚刚开始下,如果要等到它停,只怕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她还不如趁早点回去,现在路上还没有积雪。
于是萧乐善把虎牙从守卫手上拿回来,跑着追上李恪,然后抓起李恪的手,把虎牙交到了李恪的手上,“三殿下的好意草民心领了,但是草民不能多待!虎牙草民如约交给了三殿下,这就告辞!”说完行了个礼,萧乐善就走了,她得去集市找白江爹,他们得早点回去。
李恪有些不悦的看着萧乐善的背影,但是没说什么,任她走了。
如果不是下雪了,萧乐善本来还想进去与李愔好好叙叙旧呢,可惜天公不作美。
而这雪就如白江预测的那般,是场大雪,不仅是场大雪,还是场下了几天的大雪。幸好那天萧乐善和白江及时回去了,不然这雪下了几天,到时化雪又要好几天,只怕要困在外面半个来月不得回去了。
萧乐善百无聊赖的喂着她的兔子和山鹰,被困在这山里与世隔绝,真是无聊死了。
虽说白江的农舍是在东郊的乡里,但白江是落难逃到这来的,入户的时间不算太长,好的地方都住满了人,他的农舍只好建在一个山坡上。虽说居高临下的风景是好的,可这一下雪,真的就是被困得寸步难行了。
“爹,你怎么不多买几本书回来给我看呀?我都无聊死了!”萧乐善心气不顺的吼道。
跟白江相处了这么久,萧乐善也适应了她这个爹,她也感受的到白江是真的把她当女儿一样爱护。
白江看都没看萧乐善一眼,继续写他的字。这样的天气,什么也做不了,白江也只能练练字了。
“爹,你这房子建的也是绝了,为什么要住在这山坡上呀?人家刘奶奶逃荒到这里来也知道在山下安家,同样是逃荒,你为什么就要不到一块好地呢?”萧乐善觉得纳闷,虽然要快好地很难,但要块不在山坡上的地其实并不难的。
白江不冷不热的说了句:“清静!”
“可是爹,难道你都不觉得住在山上很不方便吗?你想想,这只要一下雪下雨,咱们上下山就不方便了,每隔一段时间你就要费力的驮粮食上山,多费劲呀!相比于这些,清静算什么呀?”萧乐善就不懂,白江怎么就这么想不通。
在萧乐善唧唧咋咋的时间里,一篇诸葛亮的《出师表》就这么被白江洋洋洒洒的写完了,看着还没干的墨迹,白江笑道:“你还小,不懂得这清静的妙处!你只知道人多的地方热闹,却不知道人多的地方不仅热闹,还有很多是是非非。还有呀,你结交的那几位朋友,最好还是断了来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萧大人可都跟我说过,你最喜欢跟六皇子出去胡闹了。”白江看着萧乐善,他是真心希望萧乐善能就这样跟他清清静静的过一生。
“你知道他们是谁又如何?我为什么要跟他们断了来往?”萧乐善不懂,就连她亲爹萧瑀都没这么要求过她。
“皇家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是非之地,你又何必去惹那些是非?”
“我不过就是跟几位殿下做个朋友,哪里惹了什么是非?”
“所以爹说你还小,不懂得那些。爹就给你举个例子,你现在女扮男装,本来别人是管不着的,但这要是在皇上面前,就是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你能说,这是你惹了什么是非吗?不是呀,可祸事同样会上身。皇家就是这样,皇家的规矩多,不用你去惹,只要你靠近皇家,是非就会往你身上靠。”白江认真的说道。
白江说的这些道理,萧乐善怎么可能不懂?她亲爹可是当过国舅当过宰相的人。
但是白江懂这些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爹,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呀?”萧乐善总觉得白江的身份应该不是一个农家猎户那么简单。
“你问这做什么呀?”白江突然就又低着头写字了。
“我真心觉得,你做一个农家猎户太屈才了!你看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说会道能写会画,熟读《三国》还知《春秋》,能弯弓涉猎会功夫拳脚。你说,有你这样的农家猎户吗?只怕朝堂上的文臣武将,也没你这般文武双全吧?”关键是,萧乐善觉得白江还特意装作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农家猎户的样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平常教孩子读书写字也只教最简单的,从来不往深的教,好像生怕显出自己的功夫来一样。可怪就怪在,白江从来不在她面前藏着掖着。
听萧乐善说了这一番话,白江倒是觉得萧乐善这嘴皮子功夫又见长了,“我只是小的时候家境还算可以,家里也请得起先生师父教我文武学术。我跟你一样,从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又喜欢看书,也就练就了现在这身本事。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一个大家族,走的走,散的散,也就被分得七零八落了。后来又是兵荒马乱的,不止是我们家,大家的境况都不好。新唐初定的时候又遇灾荒,没办法,我只好逃到长安。说是逃荒,其实我有这一身本事,无需逃荒,混口饭吃还是可以的,只是我想离开那个伤心地罢了。”白江知道,萧乐善一旦问起了,他就要给她一个答案,所以他没有拖拉,很快就给了萧乐善一个故事,让萧乐善了解他的过去。
“那为什么会想到要来长安?”
“因为长安是都城,我想,在都城讨生活应该会比在别的地方好,所以就来了。事实也确实如此,要是在别的地方,我在山上打的野味只怕没这么好卖。都城大户人家多,东西好卖!”白江笑道。
“可是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呀?你只是说了你以前的家境,难道你以前就是天天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的吗?”萧乐善很好奇,她爹这样的人,以前到底会做什么呢?
“爹以前......当过兵。”白江有些戚戚然的说道。
这个答案还真没让萧乐善失望,反而让萧乐善热血沸腾,她就怕她爹说以前他就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干,她可不想要一个那么荒废自己的爹,就算是假爹也不行。
“那,那爹就是功臣良将呀!为什么,为什么......”萧乐善想不通呀,既然以前是当兵的,后来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爹以前当过兵,但不是大唐的兵。”
萧乐善现在算是明白了,“原来爹是怕朝廷怀疑爹是反贼,所以才夹着尾巴做人的。不过,听说皇上很开明的,他连隋朝旧臣都用,你这个小卒子算什么呀?谁还能知道你以前给谁当过兵呀?所以爹,你不用自己吓自己的!”这回轮到萧乐善苦口婆心的劝说白江了。
“爹知道,所以爹敢来长安这天子脚下!但是做人不能太张狂,还是要小心点好,不然本来没事,说不定也就惹出事来了。”白江笑道。
“说的也是,小心点总是没错的。不过爹,我看你也快到而立(三十)之年了吧?怎么就没娶个媳妇儿?”萧乐善打听完正事,就开始打听八卦了,毕竟闲得慌嘛。
白江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怎么就扯到娶妻了?
“我现在这个样子,高不成低不就的,难找。”白江随意说道。
萧乐善想想也是,就白江这个条件要文能文、要武能武,相貌堂堂、身材健硕,乡里能配得上他的大婶,目前确实是还没有。萧乐善不免有些惋惜。
白江看着窗外的雪景,似乎想起了什么,竟然独自笑了,之后又是一阵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