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汪汪,汪……”
几声犬吠异常凄厉,尾音拉得很长,似远非近。令幽静的小巷平添几分可怖的气息。苏百川心里愈发不安……
他来到王府门前,朱门紧闭。平日里常开的便们也关着,他近前敲了几下,无人应答。
“有人吗?我是苏百川。”
他略一迟疑,纵身上了墙,隐隐见到院里横七竖八躺了几个人,苏百川大惊,立即跳进了院子。
那是府里的几个下人,更有几人武行打扮,胸前印有“广顺镖局”字样,应该是徐闯分拨过来的镖师。苏百川上前一探鼻息,已经全部断气。苏百川大惊之余,一把弯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周癫:“别动,慢慢转过来。”
苏百川回身,是一个陌生人。
苏百川眼里有了杀机:“人是你杀的?”
周癫不说话。
“后院的人呢?在哪儿?”
周癫一晃刀:“别动。”
正这时,门外想起了天心的声音:“二哥,二哥在吗?”
周癫心里一沉。
苏百川冲外喊道:“师妹,别进来。”
周癫见他叫师妹,厉声问道:“通天拳?”
一个闪念之间,苏百川肩膀发力弹开了周癫的刀,而后迅速上前用肩膀将他顶倒在地,刀也脱手。周癫再想起来,苏百川已经单手扣住了他的命门“神门穴”:“别动,动一下你就残了。”
天心从墙头跳下。“师兄!”
刚要走近,忽然影壁后闪出了五个蒙面黑衣人将她团团围住。天心与苏百川都是一惊。
天心:“你们是什么人?”
黑衣人没有搭腔的意思。
周癫:“绑了。”周癫吩咐道。
苏百川掐得更紧了:“谁敢?”
周癫强忍疼痛:“绑!”
天心就与五个黑衣人打斗起来,起脚踢翻两个,又与剩下三人不落下风。苏百川看得来了精神。
“师妹,好样的!”
忽然有人喊:“住手!”
从后院走来了大格格,她的脖子上有一把软剑,而她的身后,正是空空儿。她身后也跟了几位蒙面的黑衣人。
苏百川见状大惊:“慕容?”
天心也愣住:“二哥,你们认识?”
大格格淡淡地:“从一开始就觉得面熟,我想起来了,她是那个卖玉的!”
空空儿冷笑:“你才是卖玉的。”
苏百川面无人色:“她是‘竹帮’的人,与王府,与王府……”
周癫的命门被苏百川扣住,却色厉胆薄地说道:“王府和我们竹帮,血海深仇。此次专为福郡王而来。别人最好不要插手闲事。”
苏百川:“王爷和福晋呢?你把他怎么了?”
空空儿:“已经被我杀了。”
“什么?”苏百川大为触动,懊悔地一低头,周癫趁势滚出几步远,三两纵回到了空空儿身边。
苏百川顾不得他,向大格格问道:“格格,是真的吗?”
大格格:“他们杀了镖师,打晕了我的丫鬟。”
苏百川:“你阿玛呢?额娘呢?”
大格格:“在,都在后面……”
苏百川长出一口气,起身道:“我不管你们的恩怨如何。这个池子,是通天拳在坐。趁现在还没伤人,赶紧离开,我当你没来过。”
空空儿冷笑:“通天拳?你不知道我和通天拳,也是世仇吗?”
大格格与天心都是一惊。
天心:“二哥,她究竟是谁?”
苏百川低下了头:“她叫慕容非池。也是贼魔的徒弟,江湖人称‘空空儿’。”
天心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会认识她?二哥,你到底隐瞒了什么?”
苏百川惭愧地低下头:“我,我们上当了。师父被支开,就是为了血洗王府!”
大格格花容失色:“什么?”
周癫淡淡道:“姑娘,快回后院吧,当心福郡王跑了。”
空空儿笑道:“他的宝贝闺女在我手里,福郡王是个体面的人,做不出那种苟且独活的事情。“
周癫抽刀在手:”这两个,如何处置?“
空空儿当然不会杀苏百川,她走近几步:”苏百川,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离开这里。别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是使命。把格格放了,一切好说。”
“说最后一遍,你可以走。就当今天没见过。”
“你走,我不报官,也可以既往不咎。”
“江湖争斗,不见官府。倘有犯者,江湖上人见人杀。你该知道这规矩。”
“带着你的人离开,我只要王府安全。”
空空儿一笑:“要你失望了,我等今天,等了十年。”
天心:“你究竟要怎样?”
空空儿摸着大格格的脸,对苏百川:“你觉得我先杀她的女儿,是不是能让他更痛苦?”
苏百川面色铁青。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快请住手!”
福郡王和福晋被几个家丁护着从后院走了过来。紧接着,又有十位黑衣人伴随左右。苏百川目测,连空儿带周癫在内,对方至少有二十人。而自己这边,只有两人。
苏百川和天心都惭愧地抱拳:“王爷。”
福郡王:“你们是竹帮的人?”
周癫:“这位是竹帮的少主人,慕容姑娘。福郡王,别来无恙啊!”
福郡王认得他:“哦,周癫。”
他看到镖师们的尸体,心中不忍:“为什么要滥杀无辜?”
周癫狂笑不已:“要说滥杀,跟王爷您比,在下还只是个学生。”
福郡王叹了一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苏百川惭愧低头:“王爷,我……”
福郡王:“冤有头债有主,我女儿没经过这些,你别吓她。我,换她,好吗?”
大格格:“阿玛!”
空空儿:“不行!福郡王的女儿,一样该死。”
福郡王一笑:“你要找的人是我。竹帮的事,在你心里,在江湖上,有很多谜团。我,是唯一知情者。我不信你现在敢杀我?”
空空儿一愣。对于父亲的死因,对于当年“竹帮”的灾难,在她心里,始终都是一个难解的疙瘩。
空空儿:“你只要把当年的实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福郡王:“成交。”
说罢转身向书房走去,迈出几步回头道:“先放了我女儿,我在里面等你。”
福晋和格格一起喊:“王爷、阿玛!”
空空儿推了格格一把,天心将她扶住。空空儿和周癫一起向书房走去……
周癫对黑衣人头领道:“看住所有人,任何人不许出去。”
黑衣人头领点了一下头。
周癫看着苏百川和天心:“你俩谁都不许妄动。动一下念头我就杀福郡王。”
说罢走近了书房,把门关上了……
苏百川脑袋一片空白,如同置身一个陌生世界。
天心问:“紫云呢?”
大格格:“在,在我房里。被打晕了。”
天心小声地:“福晋别慌,我们一定会设法救出王爷的。”
福晋啜泣道:“你们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能做什么?早知道这样,就不让马师傅走了。”
天心也急了:“王爷如果出事,通天拳难辞其咎。爹回来,可怎么交代啊?!”
苏百川不说话。
天心:“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认识这个魔女?说话呀?”
黑衣人首领推了天心一下,让她老实一点。
天心刚想动,书房的门开了。周癫走了出来,众人自院中见到屋里的王爷面向书柜,背对大门站着,似乎安然无恙。
周癫:“谁是朱五?”
众人都是一惊。
周癫:“福郡王要见朱五爷!”
朱五从家丁中缓慢走出:“我是。”
周癫上下打量他一番:“厨子?”
朱五点点头。周癫忽然出手一推他,朱五向后几个趔趄险些摔倒。
大格格:“你干什么?”
周癫确定他不是习武之人,点点头:“进来吧。”
朱五看了一眼福晋,踌躇着走了进去。院中人一头雾水。
朱五扑通跪倒,口喊王爷。
空空儿:“你找的人来了。是不是我们竹帮的事情,与他也有关系?”
说罢,手已经按在了腰间软剑上。
福郡王笑道:“别忙。五爷啊,我忽然想起来了,问你个事儿。”
朱五:“王爷,您请吩咐。”
空空儿和周癫都屏气凝神看着福郡王。
“你的‘八仙醉桃源’,我见识过六味。还有两味,我没有尝到,是什么?”
空空儿和周癫都是一愣。
“回王爷,是‘踏雪寻梅’和‘开水白菜’。一道是甜点,一道是汤。”
周癫附耳小声道:“姑娘,可能是暗语,当心有诈!”
空空儿也看着二人,心里狐疑。
福郡王没理他,继续对朱五:“你,能做吗?”
朱五:“回王爷,按宫里的规矩,这样的菜,只有在大日子里,才可以做。”
福郡王:“今天就是我的大日子。可以吗?”
朱五看见王爷眼中有异样之情,心知这是王爷的大限到了。
朱五点头:“士为知己者死!”
一句话两人更不懂了。纷纷用怀疑的目光看向这对主仆。
福郡王:“那好,你去准备。需要多久?”
朱五想了想:“三天,应该可以吧。”
福郡王对空空儿:“三天之后,我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空空儿笑了:“荒唐!我凭什么信你?拿我当三岁孩子吗?”
说罢,一抽腰间软剑直指福郡王哽嗓咽喉。
福郡王笑道:“你没有选择。”
朱五看了王爷一眼,刚要离开,周癫拦住他:“慢着。福郡王,你说朱五很重要,原来真就为做顿饭?”
福郡王:“说起来你们不要吃惊。我这个人,一生最在意的,就是吃。这个爱好说平常又不平常,说古怪也不古怪。可总比这世上的诸多癖好,要强过百倍。”
空空儿将信将疑:“两道菜要三天时间?”
朱五:“至少三天。”
空空儿:“吃了这两道菜,你就会说?”
福郡王点头:“尝过‘八仙醉桃源’我就圆满了。如若不然,性命你可以拿去,竹帮的事,我一个字也不说。”
周癫大怒:“这世上哪有这样混蛋的人?姑娘别上当,小心有诈!”
空空儿也慌了,拿不准眼前这个仇人究竟目的何为?
朱五笑了笑,缓缓道:“福郡王是我大清开国以来第一美食家。虽说“食色性也”,可在最平常的事情上出类拔萃,才是难得。若论此项专才。我说句大不敬的话,就是太后老佛爷和李鸿章大人加起来,也不及福郡王的一半。他的“金枝迷津露”可以称得上是古今第一食单。”
周癫:“乱七八糟胡说什么?什么狗屁美食家。”
朱五:“世上多少事,你不知道,未见得没有。王爷,容小的放肆一回。”
福郡王点头。朱五走到他的书柜前,果然找出一本《金枝迷津露》来,递到空空儿书中。
朱五:“我七岁学艺,十岁拜师“小刀陈”,后来随师父进了御膳房。“
见他气定神闲,眼神坚定。二人半信半疑。
朱五继续道:“在御膳房我从‘白案’做起,南北大菜精学了十五年,‘川、粤、苏、鲁,满汉全席”无所不通。之后还担任过左宗棠大人和李鸿章大人的总厨。这都不算什么。直到遇到福郡王,看到了这本书,我朱五,才活出了人生。”
周癫笑道:“娘的。一个厨子,玩这些弯弯绕。姑娘,满清跟竹帮势不两立,他给皇宫、王府做饭的,那就是最坏的厨子了。哈哈,你不出来送,我还真不一定杀你。”
空空儿低着头在房间里快速地走了几步,眼里冒出精光,思绪飞快。忽然道:“我看你的手。”
朱五伸出双手,虽然洗的很白,但右手拇指和食指处有明显的老茧。这是握菜刀的手。指缝里有面粉和油垢的痕迹。
空空儿:“好。我信你,就给你三天。”
周癫:“姑娘,这不行啊。他报官了怎么办?”
说罢挡住他的去路,朱五冷笑一声也不答话。回头看空空儿。
空空儿:“周叔,让他去。他报不了官的。别忘了朝廷早有定论:福郡王全家,死在了流放的道上。对吗王爷?”
福郡王:“姑娘所言极是。对朝廷,我是一个死人。除了’宗人府‘会给我收拾,其它的衙门,不会在意我生死的。”
空空儿:“朱五可以走,但是你,不能离开这间屋子。”
福郡王点点头。
周癫无奈推开了门,朱五走出来。向福晋和格格说,放宽心。三日之内不会有事的。又招呼几个下人去了厨房。院里的人不明就里,一头雾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