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子冯回到宋国,即位为君,这就是宋庄公。华父督仍然当他的太宰。分送给各国的贿赂起了作用,无人为平息宋国内乱、匡扶正义而讨伐宋国。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郑国刚刚改善与宋国的关系,却又出了一件令郑庄公担忧的事情。却说郑庄公因为利用周朝卿士之职号令各国讨伐宋国,并擅自调动周朝兵马,引起了周桓王的极大愤怒,他免除了郑庄公的周卿士官职。郑庄公听说这个消息后,心里埋怨周桓王,便一连五年不去朝贡。这就罢了,周桓王忽然听说宋国以对待天子之礼对待郑国,便非常生气,不由骂道:“郑国太无礼了!要是不讨伐,诸侯都会效仿它。”于是不顾大臣们的劝阻,下令蔡、陈等国,一起与周王室兴兵伐郑。这时陈桓公刚去世,他的弟弟陈佗杀死世子陈免自立为君。百姓不服,纷纷逃散。虽然陈、郑曾交好,但周桓王令陈国发兵,加之陈佗刚即位,不敢违背王命,便派一支军兵前往。蔡国一贯拥周厌郑,便派兵跟随出征。宋、齐、鲁等国因与郑国交好,从而未听周桓王号令。
两军在郑国长葛对阵。周桓王在周公姬黑肩等大臣们的簇拥下来到阵前,郑庄公在上卿祭足等众官陪伴下前来对阵。周桓王怒斥郑庄公:“年年朝拜天子,拱卫王室,是你的责任,而你却目无天子,拥兵自立,败坏朝纲。你甚至狂妄自大,接受宋国天子朝拜。如果你知礼仪、懂廉耻,当肉袒面缚,前来谢罪。”肉袒即脱去上半身的衣服,面缚是指把双手捆绑在身后。郑庄公知道这典故的由来,当年商朝灭亡时,商纣王的庶兄微子肉袒面缚,左牵羊,右把茅,膝行而前。想到这些,郑庄公有点儿愤怒,但他压抑住怒火,拱了拱手道:“自烽火戏诸侯后,周王室这座大厦正在轰然倒下,天下到处是断壁残垣、尘埃四起。是我们郑国力助天子东迁,并扶持您为王,可大王您却恩将怨报,伤了天下诸侯之心。至于大王所说的郑国接受宋国天子朝拜,乃是以讹传讹,绝无此事。政者,正也。大王您不修德,怎么只知怨恨诸侯呢?寤生听说,鲁隐公去世后,在奉行周礼的鲁国,新君亦不到大王您那儿请求册封,打破了诸侯不由天子册封的制度。当前,天子在诸侯心目中地位已大不如以前了。请大王您回去,去像周朝创立者周文王那样实行仁政,敬老爱幼,礼贤下士,则天下诸侯必定会像从前那样朝拜天子。”周桓王听后大怒,当即命令兵马进攻。
郑国这边,摆开了名为鱼丽的阵势。其特点是先偏后伍、伍承弥缝,就是将兵车布列在前面,将步卒疏散配置于兵车两侧及后方,从而形成步卒与兵车协同配合、攻防灵活自如的整体。
打蛇先打七寸。郑庄公命令郑军先去攻打军心不稳、实力最弱的陈国兵马,很快将其打败。蔡国兵马畏惧郑军,仓皇退出战场。陈、蔡两军一退,郑国就集中兵力从两边合击周天子大军。周天子大军哪能抵得住训练有素、屡经战场的郑军?交战中,周桓王被郑国大夫瑕叔盈一箭射中肩膀。疼痛难忍的周桓王不失王者气概,忍痛指挥兵马逃出重围。瑕叔盈正要上前追赶、活捉周桓王,却被郑庄公大声喝住。郑庄公向瑕叔盈说:“君子不可逼人太甚,何况是欺凌天子呢!郑国是自卫,能够解除外患就满足了。”
收军回营,上卿祭足向郑庄公奏道:“我们已经战败周天子,但他毕竟是天下共主,我们应当去平息周王室的怨气,同时宣扬郑国德行。”郑庄公说:“这正是寡人所想的。”这天晚上,郑庄公即派上卿祭足送五百头牛羊到周桓王大营之中,一面谢罪,一面求赦。周桓王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发布赦书,狼狈而回。
郑庄公打败周天子大军,有功将士各有封赏,唯独没给大夫瑕叔盈记功。瑕叔盈自己到郑庄公面前请功,郑庄公解释说:“给射伤天子的人记功,世人一定会口伐寡人。”便不答应瑕叔盈的请求。瑕叔盈怨气上攻,不久患病死去。郑庄公暗地里抚慰他的家人,并把瑕叔盈好好安葬了。
且说周桓王兵败以后,蔡、陈兵马各回本国。蔡国领军是国君蔡桓侯之弟蔡季,他回国后向蔡桓侯奏道:“臣与陈军联合讨伐郑国时,听说陈国国君陈佗杀死世子陈免而篡位,百姓不服。”
蔡桓侯说:“这与蔡国有关系吗?”
蔡季说:“当然有关,如果杀掉不得民心的陈佗,我们的外甥就可以即位了。”原来,陈国有个公子叫陈跃,是已逝国君陈桓公与妾蔡姬所生。陈跃的舅父就是蔡桓侯、蔡季。
蔡桓侯对蔡季说:“陈国世子陈免已经死了,按顺序也该轮到我们的外甥即位了。陈佗是犯上弑君之贼,理应灭掉。”
蔡季见蔡桓侯有意,便凑近说:“臣听说,陈佗看不到国内隐患,反而经常出外打猎,这就有机可乘。”
蔡桓侯对蔡季说:“既然陈佗喜欢打猎,我们就可以设伏袭击,将其杀掉。”于是蔡季秘密率领一千名军士,埋伏在两国交界处,只等陈佗出来打猎。
机会终于来了,当陈佗正在追赶一头鹿时,蔡季率兵擒住陈佗等人。陈佗一行惊恐万分,蔡季大声叫道:“我不是别人,我是蔡国公子蔡季。陈佗犯上弑君,当斩!余者无罪,你们可回去。”陈佗的随行人员都跪倒在地上,蔡季用好话抚慰了一番,又说:“公子陈跃有勇有谋,我们立他为君,你们看怎样?”陈佗的随行人员齐声答道:“要是这样办,就太合百姓的心意了,我们自愿在前边领路。”蔡季就把陈佗砍了,把他的头挂在车上,一直到了陈国都城宛丘。跟着陈佗出来打猎的人员,在前面为蔡季开道。百姓听说陈佗被杀,个个欢声笑语,街市上一点儿也不混乱。蔡季用陈佗的人头祭祀被杀世子陈免,拥立公子陈跃当上了国君,这就是陈厉公。
爱爱恨恨何时断,恩恩怨怨何时了。陈、蔡两国助周桓王伐郑,郑庄公便记恨在心,向众臣说道:“蔡、陈随天子来侵,这仇不能不报。当前陈国君主已换,可以不去计较,但蔡国的仇是要报的。”便下令郑军加紧训练,准备择日攻打蔡国。
四 南方的初霸
蔡国建都于蔡城(在今河南省上蔡县一带),国君蔡氏。在蔡国之南,就是南方各国诸侯。当中原诸国内乱不已的时候,南方有个被称作荆蛮的国家快速崛起,这就是楚国。
楚君芈姓,是个子爵。芈姓先祖鬻熊,博学有道,周朝创立者周文王、周武王都是他的学生。周成王时,把鬻熊的曾孙芈绎封在荆蛮,让他享受相当于子爵的田产,建都在丹阳。当时中原文化发达,中原人认为,楚地的民众许多还处于蒙昧的状态。周天子带头从口头上占便宜,嘲讽楚人是鸟人,因为他们说话像鸟叫一样难以听懂,并且文化也像鸟儿一样落后。不过,楚人不图那口舌之快,他们把脊背留给辱骂,把胸怀对准了山川大地,一心一意打理自己的国家。楚国在相当长的时期内,都过着艰苦奋斗的日子。楚君穿的是破破烂烂的衣服,坐的是荆条编织的柴车,带领臣民跋涉山林,开辟疆土,甘苦与共。在历代楚国君主的开拓下,他们既富民强国,又不断扩张领地。与中原各国不同的是,楚国每灭一国,便把该国的贵族迁到楚国的后方,严加监管,同时对该国设县以治之。由于在楚国的周围,都是实力比较弱小的诸侯或蛮族,所以楚国反而得天时、获地利,渐渐地由小小封地诸侯国变成广阔的实力诸侯国。习惯于跋涉山林的楚人,更喜欢近身搏斗,用长剑和短矛,而中原大地上则是流行兵车,在兵车上使用戈、矛、戟等长武器。楚人剑术再厉害,与中原兵马打起来也会吃亏。国君传到芈通这一代,他就学中原战法,组建了一支驰骋迅疾的车兵,还有为兵车平整道路、架设桥梁的工兵。军队改良后,楚君芈通就开始向中原征战。此时的楚国已经是资源充沛、物产丰富、人口众多、实力雄厚,足以与周王室分庭抗礼了。
面对楚国的咄咄逼人之势,处在南北交界的蔡国非常害怕。闻听郑庄公用兵复仇,蔡桓侯急忙遣使求和,邀郑庄公进行会盟。
在蔡、郑两国交界,蔡桓侯早早地迎接郑庄公。二人相见,未及落座,蔡桓侯就急急地说道:“当今北方各国,郑国是理所当然的霸主,蔡国一定恭敬地顺从。”郑庄公非常高兴,霸主虽是虚荣,可心里听着舒服。两下坐定后,蔡桓侯拿出蔡国最好的黄流酒招待郑庄公。这黄流酒是用掺和郁金香酿成的酒,郁金香黄如金色,故该酒亦称黄流。两觯酒下肚,蔡桓侯说:“当今南方,楚国不断吞并小国,现已危及北方,您作为霸主,不能不重视呀。”郑庄公非常聪慧,哈哈一笑说:“再强,荆蛮也抗不过华夏呀!”嘴上虽这么说,心里不知怎的,开始惧怕楚国起来,心里嘀咕:“这荆蛮如此扩张,早晚会危及郑国。”蔡桓侯、郑庄公商量不出如何对付楚国之法,两方握手言和,各自回国。
中原波涛夜惊,楚蛮风雨骤至。面对楚国的强劲扩张,以随国(在今湖北省随州)为主的诸侯国团结起来,组建军事攻守同盟,抵御楚国人的扩张。
随国有位贤大夫,名叫季梁,为了保住随国,免遭楚国攻伐,向国君随穆侯谏道:“楚是大国,随是小国。下臣听说小国之所以能够抵抗大国,是小国有道,而大国君主沉溺于私欲。所谓道,就是忠于百姓而取信于神明。官吏对百姓有利,这是忠;祭祀时真诚祷告,这是信。”
随穆侯说:“寡人祭祀用的牲口既无杂色,又很肥大,黍稷也都丰盛完备,难道不能取信于神明吗?”
季梁答道:“百姓是神明的主人,因此圣王先团结百姓,而后才致力于神明,所以在奉献祭品的时候,祷告说牲口又大又肥;在奉献黍稷的时候,祷告说洁净的粮食盛得满满的;在奉献甜酒的时候,祷告说这是又好又清的美酒。这些话是说,全国上上下下都有美德而没有坏心眼儿。所谓的祭品芳香,就是人心没有邪念。因为春、夏、秋三季都努力于农耕,百姓便和睦,神灵也降福,所以做任何事情都能成功。现在百姓各有各的想法,只君上您一个人祭祀丰富,又能求得什么福气呢?君上您应该修明政治,亲近兄弟国家,这样才能免于祸难。”
随穆侯害怕了,便致力政治清明,楚国一时不敢轻举妄动。
楚君芈通雄心勃勃,天天谋划着给以随国为首的防楚同盟一点儿颜色瞧瞧。不过,芈通不是一个喜欢冲动的人,他伐随是看时机的。当随国出现涝灾、农业歉收时,楚君芈通便跃跃欲试了。他不去找什么理由,就亲率大军,兵临随国城下。
随国除贤臣季梁外,还有个宠臣随元,他是随国公族,官居少师,也就是世子师傅。随穆侯喜欢奉承话,所以嘴甜的随元受到宠爱。少师随元此时奏道:“楚军无故前来,也会无故而回。请让臣去楚军打探一下,或许凭借君上的神威和下臣的口舌,就能和平解决,让他们撤军。”随穆侯很高兴,就派少师随元到楚军去。
楚国国君之下,设令尹、莫敖等官职。此时令尹是斗伯比,国君芈通之弟,因出生在斗地,所以以斗为氏。令尹斗伯比听到少师随元要来,便对楚君芈通奏道:“随国联合其他小国阻挡我们,是因为我国扩充兵马引起了他们的惧怕。要想拆散他们的联盟,就应该想办法离间他们,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随国骄傲自大。随国要是自高自大,就必然抛弃结成同盟的小国。小国离心,便对楚国有利。臣知道随元这个人很骄傲,容易自大,请君上隐藏我军的精锐,让他看到疲弱的军容,从而助长他的骄傲。”
楚君芈通对斗伯比说:“随国有贤臣季梁在,这样做有用吗?”
斗伯比答道:“随君虽信任季梁,但这样做,或许一天没用、两天没用,但半年就会有用的,我们这是为以后打算。”楚君芈通采纳斗伯比意见,故意把军容弄得疲疲沓沓,让随元来看。
随国少师随元来到楚营,左瞧右看,但见楚军武器盔甲都生了锈,军士一个个非老即弱,不堪一击,心里非常高兴,不自觉间露出狂妄高贵的神态。随元对楚君芈通说:“你我两国井水不犯河水,贵国为何来犯?”
楚君芈通也不避讳,直接说道:“如今中原各国失控,互相攻伐杀戮,寡人虽是南蛮,也想来参与中原政事。贵国挡住了寡人的去路,所以我军兵临城下。”
随元笑了笑道:“既然贵国想参与中原政事,那您有什么具体想法吗?”
楚君芈通说:“楚国沃野千里,国君才是个子爵,因此去中原请周天子提高寡人的爵位。”
随元说:“这点事,就不用劳驾贵国兴师动众了。如果贵国肯撤兵,敝国愿代劳。”
楚君芈通说:“好。”就和随国少师随元订立了盟约,然后撤兵回国。
少师随元回城来见随穆侯,喜不自禁地讲述了楚军疲弱不堪的样子,然后奏道:“楚军老弱涣散,必将不堪一击。请贤明的君上派一支兵马追杀他们,定会打得他们落花流水,使楚国今后不敢正眼看我们神明保佑的随国。”随穆侯听了很兴奋,就要起兵。大夫季梁闻听,急忙跑进来谏道:“不行,不行!楚国几十年来,勤修国政,开疆扩土。楚君更是志向远大,祸心包藏。少师随元看到的,并非他们真正面貌,实是引诱我们上当。要是追赶他们,准得落入他们的圈套。”随穆侯一时拿不定主意,追赶之事就放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