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

邰府大门开了，却不见裴元皓侍卫的踪影。铜质漆金的门面映着两个人的影子，虽是模糊的，却如微波涟漪光彩变幻，凸显这里的精致豪华。r

杨劼任凭阿梨拉着，眼眸里流动的是一丝丝悲凉，一丝丝感伤。他告诉自己，邰府已经不是以前的邰府了。r

这个叫裴元皓的家伙，正准备用半年时间，来营造属于他和阿梨的天地。r

而他杨劼，只能作为看客。每每想起，他心中的火焰就会无边无际地燃烧。r

因为刚修缮一新，鼻尖最浓的还是油漆的味道。阿梨含笑指着紫锦楼，说道：“少爷，你看。”r

杨劼沉默地听着阿梨兴奋的叙说，神情阴晴不定，却始终没有打断她。他顺着青石道走，飘落的枯叶踩在脚下，发出破碎的声音。r

站在紫锦楼上，杨劼凭栏而望，能够望见府门外的景致。每次习惯在那里驻足，习惯对着若隐若现的楼角，诉说自己不能诉说的心事。如今真正站在楼内，内心的悲凉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万丈豪情。r

他定了定神，从身上掏出那块绫绢，缓缓展开。r

纯白的绢，在手指下凉滑如水，在那个年代想必是最好的最坚固的料了。那些浅淡了的血字，娟秀依然，仿佛看见自己的母亲含着悲壮的泪水，将绫绢藏进了他的怀里……r

杨劼这样想着，眼神便带一层戾气。r

“阿梨，我会让你住上比这里更好的房子的。”他仰着头，对着天空发出他的誓言，“我要考取功名，成为人上之人。”r

“少爷！”后面的阿梨惊喜地叫。r

杨劼转过身，将阿梨揽入怀中，任凭泠泠的风吹拂他们的头发。他希望裴元皓能够看见这一切，而他，算是第一次向裴元皓发起挑战吧。r

“窝囊了快二十年，枉为将门之后。父母的鲜血，我不会让他们白流！”他咬牙道。r

阿梨陶醉般闭上了眼睛。斜风略带细雨，润湿了她的眉目，她满足地叹了口气，“少爷，我不在乎住哪里，你知道……”r

“我知道，你等我。”r

杨劼轻拍她的肩，阿梨埋首更深。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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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冷的天气到了晚间果然飘起零星雪花，将歇未歇的，飘到地面即化。r

裴元皓站在窗前，飘雪将整个台阶都洇湿了。阿梨正提着热水桶往这边走来，雪花无声地落在她的身上，她似乎很满足于这样的雪天，裴元皓甚至听到了从她嘴里哼出的小调声。r

今日她去见那个杨劼了，裴元皓知道。r

他说过他不会干涉她的行动，但一想起她快活地跟杨劼在一起，心里始终无法释然。r

为了加快追查杨靖业父子的关系，他特意向皇上奏了一本，提携杨靖业为御史中丞，迁官都城。官职虽在九卿之下，比起那个南州太守，对于奢官如命的杨靖业来说，已是一次大晋升了。到了那时，杨靖业父子见面，有好戏就要开唱了。r

想着，他冷哼了一声。r

皇帝的御笔批示就在手中，他瞄了两眼，就随意地放在书案上。r

阿梨进来，动作娴熟地替他梳洗更衣，然后剔起床头的灯亮。裴元皓坐在床上，问阿梨：“那里修缮得可满意？”r

“修得太好，奴婢都不认得那是原先的邰府了。”阿梨轻松地回答。r

“过些日子你可以搬过去。”注视着阿梨明丽的眉目，裴元皓别有深意地加了一句，“那里有我的寝房。”r

他以为她会矜持羞怯一下，那种惺惺作态本就是他从别的女子身上熟悉了的。可是阿梨极为爽脆地应着，剔灯亮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那是自然，奴婢照样伺候大人。”r

裴元皓无言以对，嘴角一撇，“是啊，你答应伺候我半年的。”他开始有了点情绪，说出的话也带了挖苦之意，“看来你也只认自己丫鬟的命。”r

阿梨微微一震，脸上的笑意褪了。待她抬眼，裴元皓半寐着合起眼睛，对她脸上的变化只作未觉。烛光摇曳，明明暗暗，他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r

这让她想起去年暮春，他在太守府无聊地做起那场游戏。r

游戏之后，她开始了多舛的人生。r

阿梨的呼吸沉重起来，胸口梗塞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辛辣。她默默地收拾完毕，方要离开，裴元皓低低地说话：“去把案上的兵书拿来。”r

取兵书的同时，阿梨自然会看到那道御书。裴元皓微眯着眼睛暗地望去，阿梨的手伸到了兵书，眼光果然落在了御书上面。r

她站在那里似是僵了，烛光映着她惊悸的目光。她哆嗦着抽起兵书，心虚地往这边张望了一下。裴元皓故意翻了个身，背对着她。r

夜色阑珊，雪花零零星星快要歇了。裴元皓望窗而立，看见阿梨出了外屋，慢慢走向台阶。她低着头，心神不定地走着。不知怎的，裴元皓有了隐隐的悔意。r

他本不该这样刺激她的。r

她那明显表露的神态，让裴元皓深知，杨劼的事情她是知情的。r

杨劼为何逃离太守府？他究竟是不是邰宸的遗孤？真相迟早会查出来。r

裴元皓对着阿梨消失的方向沉思了良久。当冷意渐渐侵入，这才回到床头，“哧”一声吹灭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