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义

十六岁的女孩子第一次看见了世间的鲜血淋漓，还有柳上原那双看不透的眼睛。 r

刚刚走到地牢外，四周已经是一片隐隐绰绰的火光逼近了。四周的人声恍如鼎沸，南宫梦没有想到薛家竟会有这么多的子弟。 r

“我，我们杀了薛家那两个畜生吧！”南宫梦纯净的大眼睛里喷着怒火。 r

“怎么杀呢？”柳上原问她。 r

“我……”南宫梦愤怒的挥舞着小拳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r

“带她走，”柳上原把月七娘放在南宫梦怀里，“我留下。” r

月七娘身躯修长，南宫梦却长得小巧玲珑，这样累得她几乎直不起腰来。南宫梦顾不得这些，使劲的摇头：“我要留下来跟你在一起！” r

“带她走吧，”柳上原轻声的叹息，“带着她和你，都是累赘，我要和薛千岁父子俩个理论，带着你们只要麻烦。” r

“可是，可是他们要杀你怎么办？”南宫梦不是有一点害怕，是非常害怕。 r

“我虽然不是天下第一，毕竟还是柳上原……” r

南宫梦终于懂了，她鼓起全身力气抱起月七娘向花园西侧跑去。等她跑出两百步的时候，一片火光已经包围了柳上原。透过树丛，她隐约看见柳上原提剑沉思，一个紫绸大褂的威猛老者缓缓的逼近了他。 r

夜已经太深了，金华小镇外的土地庙里，南宫梦默默的用沾水的绸子给月七娘擦身子，那是她从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水擦了一盆又一盆，南宫梦却没有停止，她虽然小，也明白月七娘现在有多想把自己彻底的洗干净。可是南宫梦也知道她做不到。 r

月七娘始终木然的看着前方，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南宫梦最后还是放弃了，她拿了一些稻草垫在月七娘身子下面，给她盖上了自己的外衣：“别怕，柳大侠一定会为你讨个公道的！” r

月七娘没有说话。 r

“你相信他啊，他是柳上原……如果他都做不到，天下就没有人能做到了！”南宫梦急切的说。 r

月七娘还是没说话。 r

南宫梦微微叹了口气，终于还是走出了庙外。 r

庙外有一堆火，南宫梦自己拾柴点着的。事实上这是她一生第一次生火，她以前甚至连火折子也没用过。所以那堆火很昏暗，幽幽的光照在庙门口的石狮子脸上，显得有些骇人。南宫梦使劲的拍了拍石狮子的脸，赌气问道：“你到底管什么用？去吃了薛家的老王八蛋和小王八蛋算了！” r

一个修长的影子无声的出现在她背后，南宫梦吓了一跳，回身才发现是柳上原。 r

“是你啊！”南宫梦忽然高兴起来，欣喜的拉着柳上原的胳膊把他扯到火堆旁坐下，“你有没有杀了薛千岁那个老混蛋？” r

“没有。” r

“那薛小海呢？” r

“也没有。” r

南宫梦诧异的瞪大眼睛，看着柳上原毫无表情的脸：“那你在薛家干了什么啊？” r

“我和薛千岁说话，然后喝了一杯茶，就出来了。” r

“喂！你是去行侠仗义么？你是去作客啊？”南宫梦第一次对柳上原觉得愤怒，她几乎跳了起来，柳上原看起来简直不可理喻。 r

“我是很想，”柳上原看着南宫梦瞪大的眼睛，“我很想帮月七娘讨一个公道。可是这里是金华，是薛家的地盘，我又能怎么样呢？” r

“我只是一个人罢了，”柳上原幽幽的说。 r

“那难道就任薛家的两个混蛋为非作歹么？”南宫梦吼了起来，又怕惊醒月七娘，急忙压低了声音。 r

“他们答应不再追究月七娘的事情，我们杀的薛家弟子他们也不再过问……我已经尽了全力，江湖上的事情，总要互相留个地步。” r

“不是的！”南宫梦狠狠地甩开柳上原的胳膊，猛的站来起来，“你就是怕死！是谁说的？谁说所谓行侠仗义，死也并不奇怪？谁说就是有人要不怕死，死也不能让好人被欺负？你是不是柳上原？你就是一个胆小鬼！” r

柳上原惊讶的看着她涨红的小脸。 r

“我认错你了！”南宫梦走到一边坐下，背对着柳上原，呜咽了许久，终于幽幽的哭了起来。 r

“别哭了……” r

南宫梦没有说话。 r

“别哭了……” r

南宫梦使劲的拧了拧肩膀。 r

“别哭了！”柳上原忽然也吼了起来，“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嘛？难道让我去拼命，让我去死么？” r

南宫梦果真不哭了，瞪着红红的眼睛看着柳上原。 r

柳上原觉得很委屈，他忽然发现自己心里也有点孩子的心绪，可是他不愿意告诉南宫梦。他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沉默了，幽幽的火光在他眼前闪动：“我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呢？” r

他没有听见南宫梦的回答，许久，南宫梦的声音才传来，这一次细细的：“你要成亲了么？” r

“嗯。” r

“娶谁家的小姐？” r

“福建九浦李员外的女儿。” r

“你……见过她么？她长得好看么？” r

“没见过，是我师叔提的亲事，有人说长得不算难看……” r

“不好看吧……不好看你也愿意娶她？” r

柳上原愣了一会，没有出声。 r

火光照在他和南宫梦的脸上，光影忽悠悠的闪来闪去。夜风吹了起来，南宫梦打了个哆嗦，轻轻抱着自己的肩膀：“好冷啊……” r

犹豫了好半晌，南宫梦轻声说：“我刚才说要嫁给你，是说着玩的，你别当真……” r

柳上原点了点头。 r

“我真的是说着玩的。” r

柳上原愣住了。 r

“我是说着玩的嘛！”南宫梦忽然呜呜的哭了起来，柳上原目瞪口呆的看着她越哭越大声，到了最后简直是嚎啕大哭了。 r

柳上原把自己的帕子递给她。 r

南宫梦接下了，擦了擦，又继续哭， r

庙里忽然传来了响动。 r

南宫梦惊跳了起来，抹了抹眼泪急忙往庙里跑去。柳上原犹豫了很久，终于没有进去。 r

月七娘刚挣扎着爬起来，南宫梦就把她按住了。 r

“让我走吧，”月七娘说，“薛家是不会放过我的。” r

“你放心，在这里没事的，”南宫梦慌张的说。 r

“薛家称霸金华，即使柳大侠也只能是白送性命，我们四平已经承两位的情……”月七娘双眼无神，说话却很清楚，“今日小女子一时气愤，得罪了柳大侠，他如果回来了，请姑娘帮我表示抱歉。此生重恩，且待来世相报了。” r

“没有，没有，”南宫梦慌不择言。 r

“我和两位呆在一起，只怕最终连累了恩人，姑娘，让我走吧，”月七娘凄清的笑着，“看你出身不凡，无须为我冒险。” r

“那……”南宫梦终于想出了一个理由，“你等柳大侠回来，和他说一句话再走吧。” r

月七娘想了许久，默默的点头，南宫梦指锋拂过她的睡穴，月七娘软软的瘫了下去。 r

南宫梦疲倦的走出土地庙的时候，柳上原已经走得很远了，只剩下模糊的背影。 r

“喂！你去哪里啊？”南宫梦这一惊非同小可。 r

“就当我没回来过吧，总得帮她要个公道吧？”柳上原的脚步没有停，“我总也是柳上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