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寒气逼人。
一抹残阳,斜斜地照在一个山坡上,和着坡上的枯草枯木,一切都显得那么凄凉。
山坡周围灵气匮乏,生机全无,说是死气沉沉也不为过。
可就这沉沉的死气和凄凉的景色,竟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似大道遗孤,不甘着屈服;似颓废道人,看空又孤独。
据说曾经有位仙人,虽有通天彻地只能,却不喜恩怨纷争,只好闲云野鹤,孑然一身,寂寞又潇洒。直到有次云游,于山中偶遇少女,少女容貌并不出众,却触动了仙人尘封的凡心。说来也怪,仙人看过很多人和事,本以为可以无所顾忌的游戏人间,却不曾想竟为了这么平凡而普通的少女心动。于是仙人于一山坡上决定,散尽修为,自废道行,做了一名普通的樵夫,日日于山中砍柴唱山歌,只为有朝一日能再见那位少女。可惜最终也未曾再见一面,仙人寿命将尽,在坡上坐化,肉遇风则硬,骨逢雨则挺,最终化一石碑,碑上有字曰:谪仙,故此石被世人唤作“谪仙石”,此处被唤作“谪仙坡”。
沈长空很乱,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为什么会在这里,身体也不受自己的控制,自己的思想被囚禁在一具行尸走肉里,无感都有却什么都做不了。其实,“沈长空”这个名字也是思想里强加给他的,他原叫沈空,他本是一名杀手,代号“孤鹰”,在一次刺杀任务中被自己的兄弟出卖,中毒身亡。他知道,做这一行早晚会是这种结局,只是比预想中来的要早罢了。他也不恨“兄弟”,生死过命的交情,给他下毒肯定是有苦衷,自己无父无母空无牵挂,况且反正要死了,为什么还要去恨呢?
本以为自己想开了,看破了,可以从容地接受死亡了,却没曾想在一片乱尸岗里活了过来,可笑的是自己可以感受到当时自己是面目全非的,就像是用数十人的肢体拼出来的;可悲的是自己竟然控制不了这具“身体”,他也意识到自己应该是穿越了,可是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这根自己读过的小说一对比,真是大相径庭。
两匹骏马自远处飞驰而来,扬起枯叶与沙尘。
一声吆喝,夹着嘶嘶的马鸣,蓝鬃灰尾的骏马于谪仙石前刹住,马蹄踏落万千星辰。马背上是两名中年男子,皆着蓝冠蓝袍,腰带正中镶着深蓝色星空石,袖口有深灰色宽边,细长的星空剑佩于腰间,二人肤色相貌有差,但眼中皆似有繁星点点,神秘而深邃。
其中一个面如重枣的朝谪仙石后的草丛一指,朗声道:“诶江老二,你看那是啥玩意?”
另一个肤色白皙、谈吐间似金石和鸣的不愠不恼,道:“你呀,什么时候能收收性子,那是什么与你何干,赶路吧”
“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说话能不能别这么温声细语的?诶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不好奇。”
“你就不想看看是啥?”
“不想。”
“嘿嘿嘿,你不想,我想!”
“你呀……”被戏称“江老二”的人不禁轻叹,但此时也已接过对方手里的缰绳,嘴角带笑。
而那人早已火急火燎的跳下马背,纵身一跃,带着与着装并不相符的火热气息来到谪仙石后,低头一瞧,脸色一白,立马返回。
“哎呀妈呀!吓死我了!江老二!江蕴!快来帮我顺顺气!”
“多大的人了,还跟孩子似的。当年星辰宗第一杀神的架势哪去了?”江蕴一边假嗔,一边俯身用手轻拍身边人壮实的后背。
“当年是当年!当年我大光棍子一个,想干啥干啥,那时候……我杨天笑是何等的威风啊?”扬天笑一边嬉笑着一边把江蕴从马背上扶下来,眼含深情道:“要不是遇见了你,我能这么惜命么?”
江蕴没好气的看了杨天笑一眼,道:“对了,石后是什么?”
“呸!晦气,是一具尸体!”杨天笑用力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
“死了?”
“不然呐?还能是活的?”
“什么样的人?”
“瞧不清,但是看体型……应该是十多岁的样子,裹在马皮里。”
“战场遗孤?”
“谁知道呢?也许是逃兵!”
“我来看看。”
杨天笑接过马缰,道:“你看看……你还说我,你不也好奇了么?诶你就别去了,省省心吧!”
江蕴走了过去,仙气十足,步伐看似普通却暗含星辰周转之道,只见一张马皮筒子,裹着一个人,仅漏出头,满是血污的脸上也能看出其俊美,脸部线条棱角分明。江蕴眉头微皱,食指中指相并成剑指,凌空一划,马皮筒子直接翻开。只见这尸身满身血肉,皮开肉绽,有的伤口足可见骨,一看就是生前遭受了非人的待遇,而且下手之人十分狠辣。
死者看起来也就是十二三的样子,虽面相英俊,却十分憔悴。
“呃……”死者手脚突然抽动了一下,不一会,吃力的张开失神的双眼,眼中隐有数道深灰色纹路,但刚张开不到一个呼吸,便又闭上了。
见此,江蕴立马回头招呼:“天笑!过来看,没死!”
杨天笑牵马走了过来,眼睛瞪得如牛眼般大小,道:“没死?咋回事?”
“还有气,刚刚还睁眼了,但气息很是微弱,拿我的太玄丹来!”
“嗨……你管他干嘛啊?自生自灭得了!”
“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反正我不给!”
“怎样?”
“做好事到别处做去,刚刚不是说要赶路嘛……走走走,现在就走!”
“什么意思?”
“阿蕴……你……你可知这里是啥地方?”
“谪仙坡啊。”
“那谪仙坡后呢……”
“山啊。”
“哎呀……我说山后面!”
“啊?这……”江蕴脸上突然煞白。
“这小子……很有可能是从‘暗殿’跑出来的,惨遭追杀……你……我们……惹不起的吧?”
江蕴身体不禁一抖,大惊失色:“我们走!”
“等等!我给他一道‘晨星精气’帮他渡一下,也算……也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杨天笑剑指一挥,一道似暗含诸天星辰的精气没入沈长空的胸口,随机与江蕴二人飞也似的上马飞奔而去。
秋风萧瑟,残阳如血,本就刺骨的寒风更加猛烈。
大抵是寒风的刺激,沈长空意识再次回归,他费力的撑开眼皮,强烈的求生欲望瞬间爆发,手很是吃力的缓慢握拳,干裂的嘴唇不住抖动,坚持了许久,终于从口中发出了弱如蚊蝇的声音:“我……我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我活过来……我……我活过来了!”
夕阳西下,余辉渐落,天地逐渐昏暗。
此时的沈长空,说是苟延残喘也不为过。
“水……我要水……好渴……”
微弱的声音连他自己也难以听到,现在的沈长空全靠那股强烈的求生欲望撑着,但凡可以活着,谁也不想死啊……沈长空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对这世界还有几分留恋,纯净的空气还想多吸几口,沈长空不禁苦笑,终于支撑不住,极尽疲乏的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转眼已是黑夜,一切都在黑暗的笼罩之下,万物都收敛起自己的气息,是休息,亦是出发。
“嗷呜~”山里突然传来了凄厉的狼嚎。
也许不久之后,自己就会成为野狼的饱腹之物吧……
沈长空鼓起最后一口气,发出了求生的渴望,发出了对死神的抵抗:“我……我不要死啊!”
然而,喊完了,气也泄了,沈长空觉得自己身上开始发寒,身体逐渐冰冷,头脑也开始昏昏沉沉,意识开始涣散……他知道,自己时间到了,可笑……命运让他穿越到了这里,本以为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有了重生的机会,甚至还可能成为一代强者,登上巅峰,哪个男人不想成为强者呢?结果……这也许就是命运的捉弄吧,黄昏时听路过的人的谈话,自己这具身体还是个孩子,小小年纪,命运竟如此相对,不公啊!
意识涣散中,疲乏的感觉也消失了,虽然遍体鳞伤,但是却没有一点痛苦。
也许等到明天天亮,第一缕阳光照在这里,这里……也只有几根白骨吧……也许,连骨头都没有了……
昏沉中,他感觉有东西正在向他走来,越来越近,他用力地把早已僵化的眼皮睁开了一条细细的缝,他透过缝隙,隐约看见了,两星鬼火!幽绿幽绿的……不对!是狼!没想到这么快……
即将消失殆尽的意识,在猎手伏在周身等候时突然恢复,他清醒了许多,然而这也只是徒增痛苦。
一声夺人心魄的狼嚎,仿佛是收魂的锁链,沈长空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这下……应该彻底结束了吧……”
想象中狼牙的冰冷与血液喷发的感觉并没有到来,反而是一声惨叫,撕咬着黑暗,接着就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耳畔突然传来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唉,造孽啊……”
是人!有人来救我了!我没死!求生的欲望再度爆发,他再次费力的睁开双眼,但看不太清,模糊中只见一个伛偻的黑影。
苍劲有力的声音再度在耳畔响起:“小娃娃,你还能说话么?”
沈长空努力蠕动着嘴唇,但已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可是在他心里,有一个不屈声音:“救救我……我不想死啊!救救我……不要走……我要活着……我要活下去啊!”
他突然感觉有一双温热的手,在他身上抚摸,不时还在有的地方轻点,身体里突然被暖流环绕,十分舒服,身上的伤口也开始缓慢愈合,僵硬冰冷的身体也逐渐变软、回温,小腹中仿佛有一团气旋在缓慢旋转、变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