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耀宗回到府中，便直直地向书房走去，临进门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问身边跟着伺候的小厮三泉道：“二泉人呢？回来没有？”
三泉之前便得了二泉的嘱咐，这会儿见柴耀宗问起来，也晓得怎么回答，“还没有回来。爷爷可是可是急着找他？小的这就寻他去。”
柴耀宗也没答他的话。
他径直走进书房，往太师椅上一坐，两脚一蹬，便将脚上的鞋子蹬在了地上，只听“哐镗”两声。
早在柴耀宗进书房时，便有丫环在门外等着伺候了。
这会儿听得两响声，快走几步上前，捡起柴耀宗蹬掉的鞋子，小心翼翼捧在怀里放好。
又有另两个丫环拿了新的在家里穿的软鞋蹲在柴耀宗脚边，小心翼翼地给他穿上。
柴耀宗闭目养神道：“不必出去寻他了，等他回来了，让他到书房来见爷。”
三泉低头应“是”。
柴耀宗好不容易回一次府，府里的管事们得了信儿，稍整理了一下衣裳，便到了书房外头候着回话。
几个管事管事到了书房外头，也不敢进去，远远地看见三泉在里头伺候着，小心翼翼地探了个头，直到三泉看见他们了，这才把脑袋缩回去，耐心等待着。
三泉慢慢踱步出来。
几个管事见三泉出来了，领头的上前几步，拱了一手行个礼，低声道：“三泉兄弟，爷爷这会儿可有空召见小的几个？”
领头这人是柴府的大管事，叫柴安，是柴府累世的家奴，是个极有脸面的人物，虽不似几个泉儿是近身伺候柴耀宗的，但手里头捏着实权，又有油水，不是个能随便小觑的。
三泉也不跟他来虚的，压低了声音道：“爷爷刚回府，正乏着呢，你们有什么事情晚些再来，待爷爷舒爽了，我替你们转告一声。”
柴安心里苦笑，他也不想爷爷刚一回来就过来打扰，可爷爷整日里在外头“日理万机”，轻易不着家，他想要见上爷爷一面都不容易。
每月府里的事情他又必须要回禀给爷爷听听，好不容易逮着爷爷回府的空档儿，这怎么的也是要抓紧的呀。
三泉看着柴安紧皱的眉头，心里也很想体谅他一把，可这都是做下人的，谁又能体谅了谁去。
明显爷爷现在想要休息，刚才瞧着眼睛都闭上了，若是自个儿这会儿不知天高地厚的上前去把爷爷叫醒了，依着爷爷的性子，一剂心窝踹那都是轻的了。
他三泉活这么大，还没练出这个胆儿来。
柴安听了三泉这些话，便知道他是不肯为他们通传了，心下暗恨，却也无法，只得老实在外头等着。
柴耀宗这边儿享受着丫环们不轻不重地按压穴道缓解疲乏，稍稍有了那么一点儿睡意，便听见外头隐隐约约传来小声的说话声。
柴耀宗睁开眼，不见三泉在身边立着，便晓得是外头来了人。
他这会儿眯了一下，也没那么疲惫了，但身体得到了舒缓，正舒服着，也不想动。
按压穴道的丫环见柴耀宗醒了，手下的力道也不敢停了，没得到柴耀宗的吩咐，她就是把手按废了，也必须得一直按下去。
柴耀宗开口问道：“三泉，谁在外头？”
等在外头的柴安等人一听柴耀宗的声音，心底一喜，随之有松了一口气。
看来今儿个不用在这里立半晌了。
三泉听见柴耀宗的问话，几个箭步奔进书房，回道：“是大管事等着给爷爷回话呢。”
柴耀宗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又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小的们给爷爷问好。”柴安领着三个管事给柴耀宗行礼道。
柴耀宗挥挥手让他们起来，“都起来吧。”
柴安深知柴耀宗的脾性，也不说那些个废话，先是问一句，“爷爷现下里可是要听听府里的事情？”
柴耀宗点头，柴安便将手里的账本递上前去，“这是本月府中的银钱支出细况。”
柴耀宗接过账本，直接翻到最后一页，见那里写着“本月银钱支出总计一千七百五十六两七钱”眉头不由地一皱。
黎城算不上是个大地方，又地处偏僻，天高皇帝远，物价就是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
普通老百姓家里，一个月顶天了也就是二两银子的事儿。稍稍富贵点儿的，也不过每月几十两银子。类似于柴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每月里用上五、六百已经是很了不得了。
往日里，柴耀宗看柴安给的账本上也就几百两银子的出入，此番却变成了往日的两三倍，倒叫他惊讶了一下。
他倒不是怀疑柴安所报不实，只是意外，府里到底是哪一项开支，竟是用到了这个数儿，都快赶上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在外头的用度了。
柴耀宗见了这个数目，也不急着说话，只将那账本仍在了书桌上，好整以暇的闭上眼睛。
柴安在心里暗暗叫苦，他就晓得这一次不好过！
柴安此时心里是早已把后院儿的那位主儿给狠狠地骂上了一回。
他娘的，不过是爷爷买回来的一个玩意儿，偏偏还将自己当个东西了，竟然敢趁着自己一个打盹儿的功夫，勾引着他儿子干出这等事情来，果然是粉头出身的，浪得没边儿了！
可又一想到这件事里还牵扯着自家小子，他就是心里有一百个不得意，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他都得装孙子——忍着！
好在事态还不是很严重，自个儿在爷爷面前稍加圆滑圆滑应是能够应付过去。
这般想着，柴安心里便已经准备好了如何向柴耀宗回话。
“这个月的银钱支出比往日都要大些。”柴安小心斟酌着，“府里其他的用度倒是如常，只四娘娘前些日子新要了一批首饰，都是京都里来的好东西，价格有些贵……”
说着，看了看柴耀宗的脸色，见他没有责怪的意思，继续道：“四娘娘要了，另几位娘娘见四娘娘带着好看，也要了些，是以这个月的银钱就大了。”
柴耀宗听完并未说什么，他还不至于为家里几个妾室的一点儿穿戴就花费骂人，他也不是个吝啬的，只要是跟了他的娘子，没有哪一个是他薄待了的。
不过府里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要不然今儿个你向账房伸手要银子，明儿个他向账房伸手要银子，那还得了！
只后院儿的是他的女人，只要是进了柴府的，他也不会随便在下人面前下了她们的面子，“还有其他的事情没？”
柴安又捡着几件要紧的事情说了，柴耀宗对一些做了示下，其余的就交给柴安自个儿去办。
柴家养着这么一匹子人自是给他分忧的，要不然养着他们做什么！
约莫着半刻钟过去，柴安领着另外三个管事出了书房，临走前，柴耀宗淡淡一句道：“府里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旁的爷不管，但有谁打着糊弄爷的念头，没叫爷知道还好，要是屁股没擦干净，叫爷知道了……”说着冷哼一声，冷眼扫视柴安几人，“……爷的手段你们也都是尽数知晓的！”
柴安的脚刚要迈出门去，忽听得柴耀宗这话，差点儿没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柴安不晓得是不是自个儿隐瞒的事情被柴耀宗知道了，心里跟装了几只桶一样，七上八下的。
他心里打着主意，回去就把自家小子狠狠抽上一顿，再寻了庄子，把这个祸害早早地送出去才是正理！
柴耀宗等柴安等人走后，对三泉道：“你去把大泉给爷叫来，爷有事儿问他。”
三泉看柴耀宗的脸色，也没看出什么不妥之处，但他虽不如前面儿的大泉、二泉那样伺候了柴耀宗许多年，但也觉着能摸着一些柴耀宗的脾性。
现下里，三泉看着柴耀宗这模样，心里隐隐觉着，爷怕是动怒了。
三泉也不敢拖沓，应了声“是”，便脚步飞快的往外头走。
大泉是柴耀宗身边伺候的最久的奴才，后来年纪大了，不适合在内院儿走动，柴耀宗便给了其他的事儿给他做，只谁也说不清楚大泉到底是干什么的，只晓得柴耀宗很看重他就是了。
三泉很快就寻了大泉到书房，三泉走出书房关上门，书房内便只剩下了柴耀宗和大泉两人。
“小的给爷爷问安。”
柴耀宗让他起来，直接道：“说吧，爷不在的这些日子，府里都放生了些什么事儿？”
大泉条理清晰的回话，“月中时，四娘娘向账房支了六百两银子说是要买首饰，因着数目有些大，又不合爷爷定下的规矩，柴安也没同意，后来柴安家的小子批了准条。四娘娘领了银子，花了一百三十七两买首饰，给了她娘家三百两，剩下的自个儿存了起来……”
“二娘娘舅家前日来了府上一趟，说是想给她家小子寻个差事儿，二娘娘已经应下要向爷爷求情……”
……
大泉由重及轻，将柴耀宗不在府里，府里发生的事情一一说出，若是叫柴耀宗后院儿的女人以及柴安等人瞧见了这个场景，怕是要吓得几日里不敢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