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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7 家


  “老三!如今你有了几个村钱,不说做水陆道场,连送终衣服也舍不得做好些,仿佛发送得不是自家姥爷”。纷纷孝布当中,李际遇的大哥李际英,当众发难。

  “老三,你哥说的不差,你躲债躲到南窑,你姥爷照管了你这几年,如今老了,你也不给置办件绸子寿衣,怎讲得过去?”,老姨夫在一旁帮腔。

  老大李际英道:“你小时是咋进的少林寺学武?若不是少林寺的什么都提举和尚管姥爷叫师叔,进得去?”

  李陆遇闻言,道:“通是些虚文,如今姥爷还有棺材发送,将来活人都顾不了,定然是人吃人的光景,留着我这几个村钱,多预备些粮食,还是多为着活人打算”。

  这时,灵前一个身着重孝的妇女,止住了哭泣,走到李际遇面前,突然一头拾将过去,正撞在李际遇前胸,众人一片惊呼,纷纷上前解劝,老姨夫冲那妇人道:“你今日是怎了,他毕竟是个外姓人,若是自家不愿,旁人也没有强着他的道理,你这一头撞得甚不雅相”。妇人冲李际遇泣道:“小马哥,起小我是白疼你了,说这些凉薄话,无情无义,你通是个野人”。

  李际遇忙冲那妇人跪倒,道:“老姨!这有多少用钱的地方,这将来如何,没得你还不知道哩,外甥是想趁着秋收,多预备些粮食,让咱这一大家人不致于饿死”。

  一席话说得众人沉默不语,老姨夫咂了一下嘴,道:“也是,不怕外甥笑话,流贼来时,俺是光着身子出来的,家里的钱粮被抢得光光的,好在秋收打了几石粮,到了春上,只怕也糊不住全家这几张嘴”。众人当中又有人道:“俺家倒是没遭流贼,可遭了左良玉的兵,大丫二丫都被抢去了”,说罢,那人往墙角一蹲,痛苦地抓着头发。众人又是一片沉默。

  李际遇的二哥李际耀突然问道:“便是有粮,这流游贼来了,粮往哪藏,人往哪躲?”。

  李际遇道:“二哥,梁家窑姓姚的不修寨么?”。李际耀道:“姚若时选了凤阳通判,阖家去凤阳,不顾族里死活,不愿拿钱,姚涵,姚麟征几个,没这么大的家业”,李际耀又问道:“老三,你欠姚若时的银子,可预备还?”。李际遇冷笑道:“他不是将俺那几亩地夺了去么,我便留着几两银子的债,看他利滚利地,可能滚出座银山来”。

  “老三!”

  “二哥,你莫担心,他滚出的银山越大,俺的仇气便越大,留着这笔仇,将来俺好取他的家业”。李际遇此言一出,众人心中都是一凛,李家的老三,小马哥,平日便喜欢耍枪弄棒,结交江湖人士,在这乱世,将来如何,还真不好说,不说别的,原本是穷的吃不上饭的,嘿,他跑反一趟,不知从哪弄了二百两银子回来,还说是长葛县太爷赏的。二百两,相当于一个家庭十年的收入,还得是在正常年景下。

  老大李际英嗡声嗡气道:“老三,你若是能成事,便是造反当土匪,俺也跟着你,这日子俺是过不下去了,只怕你是吹牛皮,放空屁”。

  “老大,你胡咧咧个甚”,老姨夫教训道。

  “他大伯,你可不敢这样说”,人群中,一个面色蜡黄的妇女道。李际遇一见,本能便要喝斥,你妇道人家在这瞎杵个甚,回屋去!但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将这具躯壳中的粗野与愚昧抚平了,他冲那妇人道:“瑞英,你过来则甚,姥爷的发送衣服缝好了?”。妇人道:“当家的,俺缝到袍子,布不够长”。李际遇叹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二姨夫,道:“姨父,俺就拿这些,你看着操办,旁的,俺还要留着做正事”。二姨父接过银子,无言地去了。

  见到老婆,想到儿子,李际遇在人群中扫了一眼,问道:“宝儿呢?”。王瑞英道:“和他表叔在地里割谷子”。李际遇闻言不由心疼,自已的儿才六岁,他立起身,道:“都在这忤着则甚,不会到地里相帮相帮,说罢,便往外走”。人群当中有人道:“没这些镰刀”。

  “没镰刀便拿手薅”,李际遇回道。

  “莫管是老的少的,长的幼的,咱家日后要行军法,才能在这乱世活命,不愿意的,俺不管长辈晚辈,亲的疏的,莫指望我搭救你”,李际遇站在院门口,回身对众人道。

  众人听得似懂非懂,心道,不知不觉地,这李三竟成了个领袖,谁封的?莫非是那二百两银子封的?众人依旧忤着不动,但过了不久,李际英,李际耀几个,朝院门走去。

  一身重孝,跪在棺材前,不断往火盆里续黄裱纸的大舅范承修,始终一言不发,这时,他才冲着牌位道:“爹,李家外甥要断送咱这几族人哩”。

  “便是不断送,往后的日子咋过,这些年,流贼土冠祸乱了几遭,我可没爹的本事,还能用铡刀劈死几个。大哥,叫小辈们闯闯也好,莫说的太早”,李际遇的老姨夫,即范承修的妹夫冼世宝,蹲在范承修面前道。范承修道:“起小看大,七岁知老,就是个惹祸的苗子。他打的是啥主意,银子来的干净不,银子上面可有王法,可有血债?”。冼世宝听着大舅哥的絮叨,望着岳夫的牌位,想着这位年过七十的老英雄,面对流贼的侵扰,一人劈死几个,挨了两箭,被抢了下来,在野地里挨哼了半个月没死,这流贼刚退,便死在自家床上了。这少林寺旁边的村民果然不得了,他叹了一声道:“在乡间浓济着住几日,早进城去是本等,这乱世在城外头,也做不得一个安稳营生”。

  李际遇又去了梦中。他坐在梁家窑,自家门口的那块磨盘上,身边立着许多执着刀枪,粗布包头的义军。梁家窑的大户不姓梁,而姓姚,这也很正常,曾经的小户,发迹了,中举了,子孙衍繁了,便成了大户,日后李际遇屠过梁家窑后,梁家窑便更名为李家窑。

  梁家窑村外一里是蝎子山,蝎子山上有蝎子寨,是梁家窑老少避难的地方,此时,蝎子寨已笼罩在血海之中。

  “你个龟孙,连你自家的寨子都不放过,你先人在地里哭哩”,姚成思立在李际遇面前骂道。

  李际遇笑道:“姚老二,难怪你至今还是个童生,骂人都不文,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说罢一挥手,两个执着大刀的义军便将姚成思架走了。

  “成思,成思——”,这时,姚若时被架了上来,看着被架走的儿子,心痛地呼道。

  李际遇一见姚若时,立时来了精神,笑道:“姚大武举,你在凤阳做得安稳通判,原本我是奈何不了你的,不想你死了老子丁忧回来,可见老天有眼!”。

  “呸——”,姚若时一口血痰喷将过来,被李际遇轻巧地让过,李际遇怒道:“你娘的,脏了老子的磨盘”。姚若时骂道:“畜牲,你攻蝎子寨,连你姓李的同宗也杀!”。

  李际遇闻言,黯然了一下,随即亢声道:“这笔债要记到你头上,我攻蝎子寨,只为向你取债,这番,你的债欠得越发大了”,李际遇又问道:“如何?我欠你的那几两银子,利滚利地,如今我欠着你这盘磨大一锭银子吧”,说罢,李际遇仰天大笑。“俺将你这老骨头做成饶把火,将你那儿做成骨烂”,李际遇恨声道。

  “畜牲,畜牲!”,姚若时被拖走时,骂不绝口。饶把火就是加把火的意思,指老人肉不好煮,而骨烂指小孩肉,这都是打陕西流贼那传来的说法。

  接着,生员姚麟征,姚凤征兄弟被拖了上来,李际遇正要上前为兄弟二人松绑,却被姚麟征一脚踹在地上。李际遇从地上爬起身,望着这个曾和自已一同和过尿泥的发小,有瞬间的恼怒,随即,他真诚道:“四哥,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助姚若时?你是读书人,莫非是帮亲不帮理?”。姚麟征道:“姚若时是劣绅,你是杀人魔君,你说我助谁?”

  李际遇道:“四哥,五哥,我放了你哥俩”。弟弟姚凤征道:“你放了俺兄弟,俺兄弟还要找你报仇,这回你杀了俺姚家多少口子?”

  “啊——他娘的”,姚家兄弟被拖下去后,李际遇突然狂乱起来。

  “当家的,当家的”,黄暗中,黄脸婆王瑞英推着李际遇。

  王瑞英擦着李际遇脑门上的汗。李际遇悠然道:“孩他娘,俺要修个攻不破的寨子,将你和宝儿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