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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6 家下


  “通没有什么相待,不知李头领下降,有失远迎,我自罚三杯”,在绘满金刚的佛堂上,一个头戴方巾的人道。明朝人将帽子称之为巾,方巾全称四方平定巾,是直筒形状,有功名的人才可以戴方巾。戴方巾的中年人叫张问明,是新密县的秀才,这处佛堂是超化寺,只是已被张问明修成了超化寨,甚是险峻。

  李际遇奇道:“怎么,不是先生请学生来此欢宴的?”。这时,坐在张问明身边,长象酷似张问明的张济道:“爹不晓得,是我用爹的名贴,请得李头领”。李际遇笑道:“我屯兵于三台岗,你爹怎不晓得,只是不晓得我来此是做客,还是做贼”。又道:“超化寺成了超化寨,超化寨保佑超化集,先生保佑超化寨”。

  张问明道:“张头领此番兴师动众,只怕学生保佑不起了,张头领有何需索,学生尽力奉承,只望看在同乡一场,别要生了体面”。

  李际遇道:“我又不是官府,差役如狼似虎,小民命如游丝,需索一语,为学生痛恨,若不是差役需索无度,我焉会聚众起事?便是问先生借些粮,也只是为活命,与差役需索无度却不一样”。张济在一旁接口道:“李头领聚众数万,不事稼穑,专事抢夺勒索,但不知这几万张口,又会逼得多少人沦为饿殍”。

  “住口!”,张问明喝得。张济却还在说:“李头领既是言借,敢问何日归还,可留借据?”。“住口!”,张问明拍了桌子,张济方才不言。

  张问明道:“小子无状,李头领莫怪。敢问李头领欲借多少粮?”。李际遇道:“一月一百石”。这可是崇祯十三年,连续四年大灾大蝗,河南的人已是饿死了大半,一月便要一百石粮,这可是三百人的口粮。

  不料,张济一拍桌子,道:“我便代爹允了,请兄弟们随我去搬粮”,说罢起身,出去招呼立在殿外的义军,一个义军小头领进来请示,张公子叫他们去运粮,去也不去。李际遇闻言,犹豫了一下,冲张问明一拱手,谢过张问明。小头领一见,便转身招呼殿外的义军,随张公子去运粮,殿外便为之一空。

  接下来,张问明在向李际遇劝酒时,神色便有些不自然,语言亦是吐吞。李际遇觉得有异,他下意识地回头,却见身后的墙上,一个金刚执着金瓜,怒目下击,而锤击的对象,正是他李际遇。李际遇心中一凛,暗叫不好。他又转了转头,做搜寻模样,张问明诧异道:“李头领怎么?”。李际遇便趁势问茅房在哪。张问明传来一人,吩咐领李头领去茅房。

  “李头领,茅房在这边!”,李际遇不理身后的呼唤,径直朝山门奔去,刚到山门,便听得惨叫声传来,接着兵器相撞的声响乱成一片。“莫走了贼砍头的——”,身后的呼喝声甚近,李际遇回头一看,只见张济领着数十人,由偏院奔了出来。

  李际遇飞奔到寺外,却见自已的杏黄马已被卸去了鞍,他纵身跃上马背,抽刀断缰,飞马而去。树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刀痕,数百年后仍被世人评说。

  李际遇纵马下山,借着下山的冲劲,跃过了丈余宽的金花泉。驰出数里,李际遇回头,见并无追兵,松了口气,不觉放慢了马速。顺着悬崖,李际遇刚拐过一个弯,便见五龙庙前立着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是郭龙,女的是郭凤,兄长持弓,妹妹持枪。李际遇自知不敌,连忙打马回转,郭龙喝一声:”这便结果了你“,一箭射来,李际遇一个鞍里藏身,由于马鞍已失,马背光滑,李际遇跌落马下。郭家兄妹急急撵来,李际遇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急赶几步,追上奔马,绝尘而去。郭凤将长枪往地上一垛,叫道:“跑了这贼子!”。

  当夜,三台岗。无数火把映照着李际遇忿怒的脸庞,他站在台上,冲下喝道:“诓了俺去,要断送了俺的残生,带去的百多个兄弟,尽被屠戮”,说罢,李际遇抽出刀来,叫道:“血洗归化寨”。“血洗归化寨,血洗归化寨”,雷鸣般的呼声应和起来。

  此时,归化寨,佛殿的火把下,立着持枪的郭龙,郭凤,杨线匠,持刀的张济,持勾镰枪的郑乐密,十几个头领人人持兵披甲,张问明也是一身棉甲,悬着腰刀,杨线匠忧急道:“咱这几百人,如何抵卸李贼上万人众?快派人招呼薛家寨,牛寨,宋寨,翟寨,靳寨,寇寨的人”。张问明道:“这成不得,一寨做事一寨当,莫要牵连人家”,又回头瞪着张济道:“俺小老子,你可惹下了,激恼了那个魔君,断送了合寨性命!”

  张济道:“原过当了些,只是不除此贼——”。“住口——”。

  午夜时分,李际遇夜袭归化寨,喊杀声传出十数里,使新密县城里的人心惊肉跳了一夜,满山的火把甚至映入四十里外的登封县城。最大的一团火燃烧在要道十字口,十字口正是日间李际遇坠马之地,十字口若被攻破,归化寨将鸡犬不留。张问明以火代兵,用烈焰将十字口阻住了大半,但李际遇的人马不顾烈焰灸烤,仍从火球的边缘不断渗入进来,郭龙郭凤持枪奋力阻住,兄妹二人混身是血,被创数处,死战不退。

  忽地,一声霹雳,下起了大雨,郭龙混身一凉,心中一惊,他仰视夜空——

  繁星点点。李际遇又一次在梦里醒来,却是被冻醒的,露水已打湿了衣衫。“既知未来,又知过去,这挂开得也太——”,李际遇心中念道。随即,他又想:也算不得过去,不过是原本的轨迹,我只要略扇扇蝴蝶翅,历史便会变轨得面目全非。当树叶上又一滴露水砸在脸上时,他微微一凛,打断了对梦的追忆。

  “张问明,归化寺”,他心中默念。

  颍河与洧河皆源于登封县,前者源于少室山,后者源于阳城山,两山相距三十余里,所以颍河与洧河便也相距三四十里,平行着向东南注入淮河。两河在陈州周口汇合,汇合后依然叫颍河,所以洧河算是颍河的支流。谁是支流,谁是干流,大约看汇合时,谁的水流更大,水面更宽,宽大者便为干流。

  密县,新郑,长葛,洧川,扶沟五座县城,皆在洧河边。密县,新郑在洧河的上游,长葛,洧川,扶沟在洧河的下游,只是到了下游长葛,洧川,扶沟,洧河被称之为双洎河。李际遇来时是顺着颍河,而回去时,则是沿着洧河。

  密县离少林寺甚近,习武之风不输登封,每个庄里都有好手。历史上,李际遇在攻打密县的堡寨时,一路碰壁,攻超化寨不下,攻薛家寨被射落头缨,攻牛寨不克,攻翟寨被张问明引兵来救,攻靳寨被炮击,一路损兵折将。

  而密县最强悍的还是张问明的超化寨,此寨不但险要,且寨内勇士甚多,在诱杀李际遇不成后,超化寨长期与李际遇为敌。只是现在,超化寨还只是超化寺,到了明年,形势更加险恶,张问明散尽家财修超化寨,历时三年方修成,超化寨修成后,密县流民纷纷回家,安定了人心,后来,甚至李自CD未能攻下此寨。

  洧河流着流着,流成了一泊水汪,不对,自已是溯流而上,应该说溯着溯着,洧河便源于一处水汪?虽然已是初秋,但岸边的树丛依然新绿,黄澄澄的谷子弥散在两岸,生命的新绿,收获的金黄。但是,几处新坟上的白孝布却打破了这生命与收获的和谐,隐隐的哭声也打破了田野的宁静。李际遇长叹一声,心中泛起不安,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家中还不知怎样呢。

  不远处,几个腰系孝布的人,冲一座新坟磕了几个头,便执起镰刀,开始了收割,流贼与官兵退得倒也及时,若是再晚十日,秋收便要误了。但是,总有人家跑得远了,回来晚了,误了秋收。

  这里处于新密与登封交界处,离自已的家,不过十余里,路径,景物,倒是似曾相识,只是——只是李际遇真正的籍贯,在登封与巩县交界处,他是巩县人,离这里还要略远些,登封唐庄南窑村,不过是李际遇的姥姥家。所以,南窑村东边十几里的地方,不在他的童年中,他不由摇了摇头,都到家下了,却还要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