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下人说,琳儿在我不见的这段日子,整日神情恍惚,跟失了魂似的。但,我回来后,她的情况也不见好多少。r
我拿着眼去看托着腮坐在窗边的琳儿。她的样子呆呆地,也不知在想什么,不时傻笑两声,而后,自顾自地红了脸。我看前阵子她是失了魂,这阵子,是被勾了魂!r
“哗!”我叫了声。r
琳儿从呆愣中醒过来,看向我,问,“怎么了,小翠？”r
我飞到半空,拎起她的一根衣带稍稍往外飞一点。r
“你是想到花园里走走吗？”r
“哗!”r
琳儿微笑,伸出手让我立在她的手心,转身出屋。r
还未踏出门口,就见张知县兴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看见琳儿,笑呵呵地说,“琳儿,爹正找你呢。”r
琳儿敛了眸,有些拘谨地朝张知县行了个礼,低声问,“爹有什么吩咐？”r
“这孩子!”张知县好笑地看了琳儿一眼,“今日初九,我在家里摆了戏台招待刘公子。不是早跟你说过了吗,怎的忘了？”r
琳儿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福身,“爹,我去换衣服。”r
“好好好!”张知县心情异常地好,一双小眼睛都笑成缝了,“换身漂亮的啊,爹和刘公子在后院等你。”r
琳儿轻轻地,点头。r
外出再一次夭折,我已经快习以为常了。琳儿带着我回房,果然换了身衣服,而后坐到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颊边的长发。梳着梳着,突然转过头来看我,“小翠,跟我一起过去吧。”r
看戏吗？也许还有点意思。r
见我不曾反对,她唤过侍女提了我,袅袅娜娜地步出闺房,来到后院。r
戏台已经搭好,台前一桌宴席,摆满了美酒佳肴。桌旁坐着两个人,正客套地彼此敬酒。中年男人自是张知县无疑,而坐在他身边的年轻男子,显然就是传说中的刘公子了。r
琳儿到的时候,戏台已经开唱了,依依呀呀地吟唱声中,她徐徐朝宴席走去。r
正在喝酒的刘公子乍然见她,急忙弃了酒杯,堆着一脸笑跑过来,柔声道,“琳儿,我可等你好一会了。”r
我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刘小公子,却见他穿一身湖绿长衫,外罩银鼠外褂,身材比琳儿稍稍高出几许,眉目还算端正,只是那双眼睛,老滴溜溜地转,看了叫人不舒服。r
琳儿微福了身,礼貌地回,“叫刘公子久候了。”r
“无妨无妨。”他呵呵地笑,那双眼睛绕着琳儿不停地转,转呀转的,不知怎的转到了琳儿身后的侍女……手中的我身上。r
“这鸟你养的？”他问。r
琳儿点了点头。r
他笑,“我家有许多比这好得多的鸟,回去我送几只给你。”r
“多谢刘公子美意。”琳儿又福了福身,回,“除了小翠,我不要其他鸟。”r
“小翠？”刘公子笑出声了,但还是很快压了回去,对上琳儿,殷勤道,“名挺好,适合这呆鸟。”r
我暗暗冷笑,别过眼不去看他。这世上有些人就这样,自己傻就以为全世界都是笨蛋。r
没一会琳儿入席,敷衍着陪了几杯酒之后,便坐下来静静看戏。r
这戏还是感情戏,说两个年轻男女,在花园里一见钟情。那小姐回了家,想到今天遇到的年轻书生,便对着镜子依依呀呀地唱,“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r
我看那青衣的行径,直觉眼熟,不觉拿眼看了看琳儿,却见她一听那词,霎时红透了脸,垂下首去绞手帕。r
相思呀……这么说,这小妮子真的看上李平了？r
我还沉浸在五味杂陈的感觉中的时候,琳儿突然“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爹。”她小声唤,“我不太舒服,想先回房。”r
“这……”张知县仿佛有些惊讶,转头看了看刘公子。r
“刘公子……”琳儿面色微红,小心翼翼地觑了刘公子一眼,低声轻唤。r
那刘公子顿时迷了眼,“琳儿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别累坏了啊。要不我送你回房？”说着就要奔过来。r
琳儿一惊,慌张地大退了一步。r
“刘公子还要陪我爹喝酒呢,我自己可以回去的。”气氛微僵,琳儿急忙出声化解。r
“也好也好。”刘公子收回手,未再阻拦。r
琳儿匆匆行礼,令侍女带了我,退回房间。r
“下去吧。”琳儿吩咐。r
侍女放心我,行过礼之后便退下了。r
琳儿深吸口气,在窗边坐了下来。发一会呆后,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收紧,贴在心口。r
“小翠,”她望向我,满眼的焦灼和无措,“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好。我明明只见过他一面,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控制不住自己老想着他。我好想再见他一面,哪怕一眼就好。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r
我没理她。r
她又发一阵呆,然后继续道,“小翠你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应该比我了解他。他必是心地极好的人,否则怎会救你。又极温柔……”她捏着手中的帕子,红了红脸,“连说话的声音,都是极好听的。小翠你,也喜欢他吧？”r
我有些委屈。我喜欢他？我喜欢他顶个屁用,他又不可能爱上一只鸟!r
“小翠。”琳儿突然伸过手来,把我掬在手心,柔柔地说话,“等我嫁了刘公子,你就去找他,好不好？能天天陪在他的身边,必定是件极美好的事。小翠你替我,看看他,听听他的声音,好不好？”r
本来我不过是琳儿身边的一个看客,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却有种悲伤从她柔柔的语调传进我的心里,好像那些悲伤,变成我的了一般。r
“哗!”我叫一声,从她手中挣脱开来。r
她又哭了。不过再不似从前泛滥,只是流泪,无声地,默默流泪。r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已经开始心疼你了。我长长地叹口气,飞到梳妆台上,用嘴啄开她的梳妆盒,叼出一只碧色耳坠,往外飞去。r
琳儿一看那耳坠有些急了,“小翠,你做什么,那可是我娘留给我的……”r
我知道。放心,不会贪你的东西啦。我可没有那么大的耳朵,消受你的耳坠子!r
在她面前转了一圈,我飞出张府的高墙,沿着记忆中的路径朝目的地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