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刻意避开琳儿,跟李平说起卖身的事。r
“我不同意。”李平想也不想就反对,“没有小翠你就没有我和琳儿的今天。我李平虽然清贫,那等忘恩负义的事,却不会做。”r
“你没银子。”我在纸上写。r
李平敛敛眸,低声,“我会想办法的,小翠你不要担心。”r
你会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我在心里叹气,在纸上写,“你会轻功,可以去偷。”r
他的脸瞬时黑了,低喝出声,“小翠!”r
我自然知道他会生气,继续写,“我会飞,也可以去偷。”r
他的脸色更差,“小翠!”r
“可我不愿。”我缓缓地在纸上写。即便我愿意,李平也不可能接受偷来的赃物。这个李平,面上温和,骨子里却是满满的高傲,仿佛身体里的血液都跟别人不同一般。是了,他本就是皇族后裔,又如何能做,鸡鸣狗盗之事？r
见我如此说,他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可我要说的话还没说完。r
“那你还能有什么办法。簪子已经典当,你身上值钱的东西,只剩下我了。”r
“小翠!”李平冷下脸来对我,“我知你关心我们,但怎样关心都有个度。要我卖掉你,绝无可能。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不再听。”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r
我怒。李平你是好心当驴肝肺!我自个儿都没什么意见,你固执个什么劲？r
将写满字的纸条叼起来,我飞进厨房,将纸条火化。叫琳儿看到,总不太好。r
晚上李平叫我吃饭,我没理他。琳儿在房间唤我,我也不答应。我藏在这个大大的庄园里,就是不现身,想让李平看见我的坚持。r
可李平,比我固执。r
我不见多少日,他便编了多少个理由在琳儿面前搪塞,只说我飞出去玩了,却从来不来寻我。我不得不承认,李平这个男人,实在有点难以摆平。可他,并不是没有弱点的。r
傍晚他将煎好的药端进了房间,我偷偷跟上,停在窗外听他们谈话。r
“这几天怎么都没看见小翠？它是不是病了？”琳儿问。r
“放心,小翠很好。”李平的声音,永远温吞,“只是跟我闹了点别扭,所以避着不肯见我们。”r
“发生了什么事？”r
“没什么大事。只是我不知道小翠这么小心眼,跟姑娘家似的。”r
哼!背着我说我坏话是吧,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呢。r
我听见了琳儿的笑声,“小翠要是个姑娘家,必定喜欢你得紧。”r
“何出此言？”r
“它呀,一见着你就粘在你家不肯回来,还不辞劳苦地为你我牵线搭桥。分明闷得要死,却还是听你的话,半步不离开这庄子。”r
“怎么？”李平接过话头,“你是妒忌小翠眼里除了你以外还有我吗？”r
“我……我才没有……”r
我从窗口飞了进去。对话听着有些变味,我还是尽早出场,免得计划延迟。r
“小翠!”琳儿看见我,将目光从李平身上移开,开口唤我。r
我没飞过去,只是“哗”了一声,而后随着歌调轻啼。我成鸟之前,歌喉平平,不过音记得挺准的。而今有了这副天赐的嗓音,根本无需费力,只需按着调子啼叫,便自然地婉转曼妙了。高兴的时候,我会在李平的摊子前唱上好几曲,所以才会引得许多人跑过来问李平肯不肯卖我。r
和着音乐,我在天空盘旋,利用轻盈的身躯旋转翻飞,这些动作我偷偷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一阵,以一个人类的目光来看,每一个动作都轻盈漂亮,极尽一只鸟儿能够做到的美丽。r
我停下来的时候,李平和琳儿都看呆了。我于是“哗”了一声。r
琳儿先回过神,伸手将我放进手心,轻声赞道,“太漂亮了,小翠。你是为了让我高兴吗？”r
我点了点头。r
“谢谢你,小翠。”琳儿湿了眼眶,将我放在颊边,轻轻地暖。r
我留下来陪琳儿闲话。r
“李平说你跟他闹别扭了,是吗？”r
我“哗”了一声。r
“小翠别生他的气了,他其实可喜欢你了。多少人出高价买你,他都不肯。”r
我又“哗”了一声。r
“这么说,你不生他的气了？”r
我看见李平起了身,将药碗拿出去洗了。r
确定他已经出门,我也飞出窗口,将事先写好的一封信交到琳儿手中。r
琳儿睁大了眼睛,“给我的？”r
我点头。r
琳儿微带疑惑,但还是细细地看起信来。r
“琳儿,让你受伤,我心里真的觉得很抱歉并且愧疚。我知你待我好,并会永远记在心中。只是眼下,你和李平面临一个困境。他是不会告诉你的,那便让我来说。大夫说过,你在生产之前,不能断药,否则你和孩子都可能会有危险。他在乎你,就绝对不会让你去承受那危险,可当掉簪子的钱,却远远不够你的药钱。我很担心,李平却总说他会想办法。可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已经将对你对他而言这么重要的簪子都拿出来典当了。他珍惜你,所以一直将我视为恩人,因为我撮合了你们。所以当我提出让他把我卖掉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可是琳儿,你才是我的主人,我的所有人。可不可以把我卖掉,只有你说了才算。我知你视我如知己亲人,所以也必定是不同意。但你必定更爱李平,更爱你的丈夫和你未来的孩子。李平要保护他的原则和尊严,但他的苦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知道你足够爱他,必不会舍得他痛苦为难,而作为一个妻子和母亲,保护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并没有错。如果舍掉我能够帮助你的丈夫你的家摆脱困境的话,这样的决定为什么不能下呢？眼下已经没有别的法子,既然他不肯松口,那么这个恶人由你来做,我想他会好受得多。”r
琳儿看完信,久久沉默。r
我听着李平的脚步声隐隐地又回来了,有些着急,便“哗”了一声。r
刚刚出声,琳儿的泪水就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r
“呀”门被推开。r
琳儿一震,将信纸一收,随手抹掉眸中的眼泪,望向李平。r
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李平先看看我,再看看琳儿,最后压下疑惑,柔声轻问,“怎么了？”r
“没。”琳儿微垂螓首,强颜欢笑,“我只是在想,我这一病,花掉了家里不少银子。以后孩子出生,还要添置不少东西,真叫人发愁呀。”r
李平微微蹙眉,又问,“怎么突然提这个？”r
“哦。”琳儿避开他的目光,“昨天大夫来给我诊脉,说起小翠,说镇上好些人出高价跟你买小翠,你都不肯卖。”r
李平的眉头蹙得更深。追问,“所以呢？”r
“我都不知道小翠这么值钱,”琳儿咬着唇,明显地泪水就快出来,“如果真的缺钱的话,我们就……就把它……”琳儿深吸口气,“……卖了吧。”r
我仰起头来看李平,我的目的,已经达到。r
李平却不看我,只冷着脸走近琳儿,问,“你背后藏了什么？”r
琳儿一惊,急忙摇首,“没……”r
“给我。”他冷道。r
琳儿挣扎,“没有……”r
“我说给我!”他几乎怒吼出声。r
我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琳儿也吓呆了,危颤颤地,将藏着的信纸交了出去。r
他抽过来,通读一遍,这才将目光转向了我。r
“文章很精彩,想不到小翠你有如此辩才。”r
我闹不清他想演哪出,不敢妄动。r
“既然你这么想离开,我也不拦。明天,就把你卖了。”他将手中的信纸丢下,转身出门。r
静谧的房间里,渐渐地只剩下琳儿低低哭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