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家是什么地方的？”林自成这么问了那个残疾人一句。还没等那人回答，宋佳就抢着说道：“领导，你不应该叫他‘大哥’——他比你还小一岁呢。”林自成怕伤了人家的自尊心，连忙陪笑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看走眼了。”那残疾人笑说：“没关系，没关系！不是你看走眼了，我这个人长得老相，一般人都以为我50多岁了。——我家是吉林通化的，离你家不远。”r
林自成不忍心坑害这样的人，又不能什么话也不说，就有一搭无一搭地与他闲聊：r
“老弟贵姓？”r
“我叫苗壮。我妈和我爸希望我的身体能强壮，就给我起了这么一个名字，结果我还是变成了残废。”r
“你这腿——”r
“哦，我这是小儿麻痹，小时候打针打坏的。”r
“老弟家里几口人？”林自成本想问他是否有妻孥，怕他不好意思，就这样绕圈子问。r
“我家里只有两口人，我还有一个70多岁的老妈。”r
“那你们靠什么生活？”r
“我会修鞋，政府还能救济一点。”r
“你老妈的身体还好吗？”r
“她身体不好，人一上年纪就什么毛病都来了。他头几年还能下田干活，从前年就不行了，现在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r
苗壮一直用一种和善、信任的目光看着林自成。这种目光比那些狰狞的面孔更加可怕，让林自成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面对这么一个残疾人，林自成觉得自己的心在剧烈地颤抖。他的苦衷只有他自己知道，别人并不了解，还以为他是为了报复姚珊才说这么一大堆与行业毫不相干的话。宋佳那蠢货终于沉不住气了，要把苗壮心里存在的问题提出来。她说：“领导，你给他解释解释，咱们的行业能不能被卡死。”r
林自成有的是谬论来欺骗他们：咱们今天的行业有利于提高综合国力，有利于搞活市场经济，有利于提高全民文化素质，有利于解决再就业问题，有利于社会安定等等。这些谎话他天天讲，能讲得天花乱坠。但是，他不敢欺骗这个残疾人，是他的良心让他失去了勇气。他仿佛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如果自己连这样的人都坑害，就会招致成千上万人的唾骂。他不忍心骗他，甚至想告诉他这个行业本身就是犯法的，让他尽早离开这里。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他又不能说出口。他无话可说，又问了这么一句与行业毫不相干的话：“你到这边来了，剩下你老妈一个人在家怎么办？”r
所有的人听了这话都楞住了。领导对新朋友心里存在的问题避而不答，这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情。大家不理解林自成为什么避而不答，反倒问一些与行业毫不相干的事情，都惊异地看着他。林自成恨不能站起来对他们大喊：“你们全是傻瓜，让人骗了还不知道！”r
苗壮倒是没注意到人们的表情异常，还是认真地回答林自成的话：“我先过来看看，如果在这边能挣到钱，我就花点钱雇一个人回去照顾她。”r
林自成一听这话就更替他担心了。新朋友能这么说话的，你如果用心去愚弄他，他肯定要上当的。林自成无话可说，随便问道：“你和刘老板是怎么认识的？”r
“我们是表兄弟。”r
“亲表兄弟？”r
“嗯，他妈妈是我的亲姑姑。”r
林自成听到这觉得刘老板的确傻，难怪姚珊说他愚。一般人入伙一年后都发现很多问题，即使不走也只是上网拉网友入伙，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亲朋好友来的，可他入伙两年多了还让自己的直系亲属来。r
“领导——”宋佳忍不住又喊了一声，“你倒是给他解释解释，咱们的行业到底能不能被卡死呀！”r
她这次郑重其事地说，让林自成再也无法回避了。林自成该怎么办呢？用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去欺骗这个可怜的残疾人吗？他的良心告诉他——不！那种事情不是人能做得出来的，只有孙果姚珊他们那些衣冠禽兽才能做得出来。林自成想：“孙果已经坑害了许多这样的人，他的神经都麻木了，就让苗壮去他家罢了。天网恢恢，他作恶多端必将逃不过上天的惩罚，与自己毫无关系。”r
打定这样的主意，林自成便说：“这个问题我解释不清楚，你们还是去别的领导家问一下吧。”r
宋佳和张老板互相看了一眼，张老板背起苗壮，他们几个悻然而去。剩下的这些人知趣得很，他们见林自成的情绪“反常”，以为他中邪了，坐了一会儿也都赶紧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