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二年九月，秋高气爽，草原上弥漫着清新的微凉。纪采雯看着不远处骑马嬉戏的阿迪伽和阿眉伽，用匈奴特有的乐器胡笳，吹奏着刘豹教她的一首曲子。这乐曲激扬悲壮，是刘豹最爱的胡曲。r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南匈奴生活了近十年。十年的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看不到太多痕迹，但在她心里，却留下了太多不能磨灭的名字。十年前她还是一个22岁的年轻女人，十年后她已是一个标准熟女了。好在她已经渐渐习惯了把悲伤留在心底，也很满足于现在的生活。r
娜丽莎事件之后，刘豹刻意地回到了老王城。他不再像以往那样，只留宿于藏昭宫。他悟出了太爱也会给她带来伤害，所以他做出了一个左屠耆王该有的样子。对于他后宫的那些美人，他像之前那样，把自己的时间平均地分配给她们。但在他心里，却只有藏昭宫里的那个人。r
他不再显示出对她的特别宠爱，以至于很多人都在奇怪，汉家阏氏怎么有了王子之后，反而像是失了宠一般。只有纪采雯和刘豹心里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和默契，已经不需要朝夕相对才能维系。r
如此一来，人们以往对这位汉家阏氏的仇视，渐渐地随着时间转淡。刘豹以割爱的方式，把她的敌人缩减到最少。须卜仁次相比其他人要聪明的多，她早已从刘豹反常的突然改变中，嗅到了更让她不安的味道。r
王上表面上与昭姬远了，但他们的心却更近了。而且，无论王上表面上如何装作平均施爱，但他没有为其他任何一个女人修筑宫城，更没有再封其他女人做他的阏氏。r
仅仅是从这两点来看，须卜仁次就知道，王上是在暗暗剪除她的同盟，而且丝毫没有放松过对她的戒备。尽管她献出娜丽莎的时候，曾经幻想过会因此而重新得到王上的信任。r
“昭姬！”纪采雯仍自吹着胡笳，思绪不知道飘散到何方。刘豹的一声呼唤，喊回了她游荡的魂魄。纪采雯一扭头，看到刘豹正骑着那匹枣红色的马向她奔来，也就是当初差点没把她摔死的那匹。他早已驯服了那匹马，他也早已收服了她的心。只是当年的小马已经长成了高头骏马，而她，也悄然老了十岁。r
“你来了。”纪采雯从草地上站起身，拍拍身上的草屑灰尘。r
“在草地上不要久坐，对身体无益。本王叮嘱过你多少次了，奈何总是不听。”刘豹一如当初地揽过她的腰，不知道是责备还是宠溺。r
“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了。只能怪你遇人不淑。”纪采雯调皮地笑笑说。她抬头看看刘豹，他也在一点点变化着。他身上的戾气一点点被她消磨掉，面对她时，他多了份如父如兄的爱宠。他的样貌体态都一如当年，只是两鬓的几根白发和眼角些许的细纹，仍在残酷地提醒着她----即便是骁勇的左贤王，也会老的。r
“自古美人如良将，不许人间见白头。”而今，她和他，都渐渐地老去了。唯一没有变的，是他对她的爱惜，和她对他的信任。r
“本王的确是遇人不淑，不过，这人既是你，本王便认了。”刘豹就知道，每次见她，她总会让自己开怀而笑。他也只有面对她的时候，才能发自内心的欣喜。r
“父王！娘！”阿眉伽看到刘豹来了，兴冲冲地就要赶着马儿上去说话。年长一岁的阿迪伽忙对他低喝道：“小弟！怎地那么没眼色！父王正在跟娘说话，我们不好过去叨扰，你给我回来！”阿眉伽听见忙吐舌头，乖乖地回到阿迪伽身边。r
纪采雯刚想叫他们过来，看到阿迪伽领着阿眉伽反而跑远了，就知道这两个孩子人小鬼大，刻意给她和刘豹制造独处的机会。“罢了，本王正好也有话对你说，让这俩个小子先玩一会去吧。”刘豹说着，抖下身上的披风叠了几层，按着纪采雯坐在上面，他也随之坐在她身边。r
“老王城有事发生？有人发现孩子们不妥？”纪采雯发现他表情还挺严肃，她最害怕的，就是两个孩子的身份暴露。r
“并非如此，昭姬，你太紧张了。在南匈奴，就算是大单于，也不能轻易怀疑本王的骨血有差。不过，这件事亦是非同寻常。你可知道，你们那个曹大将军，近日纵横千里征伐，一举灭了乌桓国。斩了乌桓的单于蹋顿，收降了胡汉人口二十余万人，并且降服了一万多幸存的乌桓骑兵。如此以来，曹操实力大增，雄心勃发，更有睥睨天下之势。我们匈奴的大单于，也就是本王的王叔呼厨泉寝食难安。毕竟过去我们匈奴骚扰中原不绝，且在曹操和袁绍间左右逢源，多少得罪了曹操。大单于深恐曹操对匈奴用兵，因此今日部族首脑例会中，大单于决定，将派使者去恭贺曹操灭了乌桓。其实，这就是一种示弱，一种服帖的示好。本王对此无太大异议，毕竟王叔才是大单于。况且匈奴人虽然凶悍，但自汉以来，与大汉之间的争斗，从未真正停息，匈奴也从未真正在战争中受益。这些年趁着中国内乱，匈奴也算是占尽了便宜，更享了几年的太平岁月，本王亦不愿见到本族族人再度陷入到战争的无情厮杀之中。”r
纪采雯听着刘豹的描述，眼前似乎能够看到血洗乌桓的惨烈场面。她本该为曹操高兴，可一想到乌桓人也同样是人，却在战争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她就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是你们匈奴的国事，为什么要告诉我？”她问。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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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曹操灭了乌桓，本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r
但毕竟与本文主角无太大关联，因此借了豹兄的口一笔带过。r
曹操灭乌桓，天下震惊。当然最心颤的，就是与乌桓一样，在曹操和袁绍两大势力之间首尾两端的匈奴。r
刘豹所说的话，与他所在的年代和所受的教养有关。他不再是纯粹的武夫，也学习了不少中国文化。历史上，汉武帝曾倾举国之力，将匈奴险些灭族。但是战争究竟便宜了谁？大汉得到了面子上的光荣，但国力被战争拖的奄奄一息。匈奴则更为惨烈，从表及里都是重伤。历史在不断重复，战之罪，人之罪。慎思追远。r
附：r
在张辽的带动下，曹军的精锐骑兵与乌桓骑兵在白狼山下一场血战。徐晃、张郃、韩浩、史涣、鲜于辅、阎柔、曹纯奋勇争先，数万骑兵的大混战，可以想象战斗的惨烈。乌桓原本就人心惶惶，一看曹军如此勇猛，其阵行开始崩溃，混战中，曹纯麾下虎豹骑“获单于蹋顿”，斩首。乌桓群龙无首，最后终于被杀得七零八落，“死者被野”，三郡乌桓的主力骑兵在这场决战中开始全面崩溃。r
《三国志》记载：“虏众大崩，斩蹋顿及名王已下，胡、汉降者二十馀万口。”白狼山之战曹操大获全胜，并一举平定了三郡乌桓的“亲袁势力”，直接占据柳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