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策躺在榻上,对着一旁的侍女说道:“将铜镜拿来,着人将太史慈将军叫过来。”侍婢们连忙去拿铜镜,小心地抬到榻旁。r
“扶我起身。”孙策冷冷地说道,几个侍婢只有上前搀扶起他。孙策闭了闭眼睛,将脸颊上的纱布掀开,才狠狠心张开来望向铜镜。只见那镜中人面色惨白,形容可怖,原本俊美无双的脸颊,此时竟有一处深可见骨的创口。皮肉向外翻扯着,即便是好了,也再无可能恢复原貌。孙策惨笑一声,将纱布重新盖在创口上。他现在的这个样子,连自己也不敢多看。r
可笑他之前还曾对昭姬说过那样的玩笑话,如今这美男,即将成为人们眼中避之不及的丑陋之人。这要他如何面对她?即便他北伐曹军成功,他这个鬼样子,又该怎么出现在她面前?r
这时,太史慈进来,看到孙策的这个神态,急忙让一众侍婢奴仆退下,将房内一切可照之物搬走。虽然他做的很小心,但仍瞒不过心如明镜的孙策。r
“子义,不要忙了,我都看到了。如今,我已是不人不鬼。即便没有镜子,我也无法让这世上的人们都瞎了眼睛装作看不到。”孙策说着,发现自己的眼角,有两行湿湿的东西顺着脸颊滑落。r
“伯符,安心静养吧,不要多想。世上总有名医,可令伤疤复原的,都会好的,都会好的。”太史慈说着安慰的话,却连自己都觉得心虚。那么深的伤口,即便是扁鹊再世,亦无法令其复原了。r
孙策又锥心地惨笑了几声说道:“子义,我知是你救了我。我想问问,究竟是何人行刺于我?当时情形究竟如何?”r
“我已着人查过了,此三人乃许贡门下之客。不知为何,他们竟似知晓将军行踪,于山中草丛中隐匿埋伏,趁你一时不备痛下杀手,才有机会伤到将军。如今,已被我尽数诛杀。可惜我当时见将军昏厥,误以为已然被害,因此急怒攻心,忘记留个活口追查。”太史慈说着,流露出一丝恼恨的神色。r
孙策越听越胆寒,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起来,这根本就是一个天衣无缝的阴谋。一定是有什么人知道了他和昭姬的事情,所以才设计来陷害他。但世上除了周瑜和母亲,于吉以及羊氏夫妇,根本没人知道其中内情。r
而这些人中,于吉已死,其他人又断无理由加害自己。那三个刺客只是许贡的门客,更不可能知道这些。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昭姬很危险。那人既然懂得利用昭姬的名义引他出去后刺杀他,也必然会对昭姬不利。到底是谁如此歹毒?r
孙策想到这里心急如焚,再也顾不得医生对他讲过的话,大喊道:“快,决战之事不可暂缓!这是不会改变的战略,传我命令,大军今日起便全部开拔,即刻渡江!”r
“伯符!你冷静一下!你创伤甚重,必须修养百日。如今怎可一时间如此性急,即便是战略不可改变,也大可延后些时日。须知建功立业,不在急于一时啊!”r
孙策满心的痛苦,只有他自己明白。他这样急切,无非是担心昭姬的安危。可他又怎么能真地这样自私,为了一个女人而贸然牵动江东几万儿郎的性命?一番急躁难耐之下,孙策终于触动身体内的毒素,顿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r
“是啊,我现在这个样子,连面对世人都不能,还如何能建功立业?!”孙策大吼一声,牵动了伤口,鲜血再度奔涌。r
“将军,将军万不可动怒!”太史慈忙上前去扶住孙策,眼见他吐了血,心中知道不妙,也只能尽力抚慰着他的情绪。r
孙策一番折腾之下,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不见了,心头的无力感和绝望的情绪更为强烈。他注视着太史慈的眼睛,却似乎瞬间在那对瞳孔内,看到了于吉正在对他阴狠狠地狂笑着,还对他说:“匹夫孙策,不得好死,不得好死!”r
于是孙策在惊惧愤怒交织的漩涡里,又一次大吼一声“妖道于吉,竟敢害我”,用尽力气推开了太史慈的搀扶,颓然倒在床榻上。他,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太史慈徒劳地呼唤着他,让人速请医生前来。但医生来了之后,看到眼前的场景,听到太史慈大略的转述刚才的情形,也只能长叹一声,连连摇头不止:“江东无福,恐怕要失去一位好郡守了。”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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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r
孙策之死r
时孙策已尽得江东,闻曹操与袁绍相持于官渡,欲率军渡江北袭许昌。曹军皆惊,唯郭嘉说:“策新并江东,所诛皆英豪雄杰,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三国志·魏书·郭嘉传》)。后果为郭嘉言中。r
建安五年(公元200年)四月,孙策又出去打猎。他骑的是上等精骏宝马,驰驱逐鹿,跟从的人绝对赶不上。正当他快如疾风地奔驰时,突然从草丛中跃出三人,弯弓搭箭,向他射来。孙策仓猝间,不及躲避,面颊中箭。这时,后面的扈从骑兵已经赶到,将三个人杀死。r
原来,孙策曾杀死吴郡太守许贡。《江表传》记载,许贡上表给汉帝,说孙策骁勇,应该召回京师,控制使用,免生后患。此表被孙策的密探获得,孙策便责备许贡,并下令将其绞死。许贡死后,其门客潜藏在民间,寻机为他报仇,这次终于得手。r
孙策中箭,创痛甚剧。自知不久于人世,便请来张昭等人,托以后事。他说:“中国方乱,夫以吴、越之众,三江之固,足以观成败。公等善相吾弟”(《三国志·吴书·孙讨逆传》)!r
接着叫来孙权,给他佩上印绶,说:“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三国志·吴书·孙讨逆传》)。r
当天夜里,孙策去世,时年二十六岁。r
关于孙策之死,说法纷纭。裴松之《三国志注》引《吴历》记载,孙策受伤,医生告诉他,说这伤可治,但应好好养护,一百天不能有剧烈活动。孙策拿过镜子自照面目,对左右说:“脸成了这个样子,还能建功立业吗?”奋起虎威,推几大吼,伤口都裂开了。当夜死去。r
《搜神记》则说孙策死于于吉为祟:孙策杀死于吉,此后,每一独坐,都感到于吉好像就在左右,心中恼火。这次调治箭伤刚有起色,引镜自照,又见于吉立在镜中,回头看,不见于吉,如是再三。孙策摔破镜子,奋力大吼,伤口崩裂而死。r
《吴历》所记,可备一说;《搜神记》则纯是小说家造作虚幻之言。在下将两种说法各取一部分,稍作变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