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过来”。一间破败的小院里，一个小身影摇摇晃晃的朝着一个三十出头蹲在地上的男人移去。看着向自己靠近的儿子，男人高兴的一把将他抱过头顶，又顺势转了一圈，小男孩吓得手舞足蹈，哇哇啼哭不止。哭声从屋内引来村妇模样的女子，在一阵忍不住的惊喜之后，随即恢复常态。她一边双手向后解掉身上做饭的围裙，一边向男人和小孩急走，同时嘴里用生气的口吻怒喃道：“你看你，二年不回来就不回来吧，一回来就把儿子弄成这样，你说”说着干练的从男人手里接过孩子，一只手托住孩子的屁股，另一只手环绕住孩子的肩颈部，将孩子紧紧搂向怀里，同时身体开始左右摇晃。孩子一进入母亲的怀抱，啼声即止，只是随着身体起伏而哽咽呼吸声，似乎还在控诉着爸爸刚才对自己的折磨。r
这时，女人见孩子情绪转稳，冲着男人继续数落道：“你说，孩子将来长大了，会怎么看你这个当爹的！”男人一言不发，只是用歉意的眼光看着妻子，神情忽然变得无比温柔起来，他一把搂过抱着孩子的妻子。r
当时，夕阳西下，村内各家炊烟相继升起，一家三口对着天边最后的余辉，女人紧紧抱着小孩，男人紧紧搂着妻子的肩膀，妻子紧紧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只有小孩似乎被母亲紧紧的怀抱挤压的有点不舒服，挣扎着将头伸向远方。r
良久，男人轻轻的叹了口气：“小梅，我对不起你！”也是轻轻的，女人身体轻轻的颤动着，她怎么也没想到，一直以来，心目中除了国家好像没有感情的丈夫，会和这样的说话。她挣扎着离开男人的怀抱，用眼神注视着这个既熟悉又有点陌生的丈夫，柔柔的说道：“我们之间还有必要说这样的话么？这辈子我既然选择了你，就永远不会后悔。建国，你看”，说着引着男人来到院角一处，继续道：“你看这架子上的葡萄，是我们结婚时种下的，现在儿子都一岁多了，每一年，它熟的时候我都在想，要是你能在我身边，我们一起采摘这紫色的葡萄，那将是我一生最浪漫的时刻。”听完这些话，男人的身体有些晃动，显然他的情绪起伏很大，“梅，这一生我欠你的太多，恐怕，恐怕一辈子也还不清了，下辈子，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什么都不做，就好好的陪在你身边，陪你种葡萄、收葡萄、然后亲手将剥好皮的葡萄喂给你吃”。说到这里，男人的话就被女人哽咽的哭泣打断。两眼淌满眼泪的女人征征的看着男人，“我也没别的要求，只希望这次你能留下来，陪我一起来等候它的成熟，你看，结了好多呀，今年是我见过的结的最多的一次，但它还太青了，只要再过十多天，就熟了。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对不起，”男人再次说道，声音中充满了不舍与亏疚，“这次我只是路过，顺便回来看看你和孩子，毕竟，孩子出生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一面。”顿了一顿，看了女人僵持的表情，男人有些心疼的替她抚去眼角的泪水，同时将孩子接下放到地上，孩子自己向外走去。r
“只是这次确实有很重要的任务，我答应你，一完成我马上就回来，陪着你和孩子，再也不离开你们一步了。”r
看着男人那充满歉意与尴尬的眼神，女人反而从最初的震惊、愤怒变得平静下来，她大方的用她女性特有的温柔抚慰着男人那颗外表坚强无比的心，因为只有她知道，那颗心里装得只有自己和孩子。r
她用叹息的口气说道：“其实，我心里明白，知道那很难办到，我只是想试一试，看一看梦想能不能早一点实现。其实从嫁给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不可能享受到一个普通女人所能享受的一切，因为，我的男人不仅是我的丈夫，他更是一名军人，不仅要保护我和我们这个小家，更要保护我们的国家。与国家这个大家相比，我们这个家实在太小了，所以牺牲一点那实在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建国，你不必有什么想法，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去。我和儿子在家等你，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都会克服。”r
“嗯”男人坚定的点了点头，“答应我好好保重自己，等我回来，这一次是真的，我已经递交了复员报告啦！”r
“真的？”女人高兴的差点跳了起来，“那我和儿子等你回来一起摘葡萄啦。”说完和男人将眼神不自觉的都投向了儿子，此时小孩正无忧无虑的追着一只花公鸡玩，二人收回目光，又对视了一眼，会心的笑了起来。r
“再答应我一件事好么？”男人忽然开口，女人毫不犹豫的回道“什么事情我都会答应你的”。男人有点犹豫，却又忍不住不说，最终他将目光又转向儿子，“石头长大了，让他也去当兵好么？”r
“让儿子去当兵，不，不行，这一辈子我已经受够了，绝不能让再有女人也受这份罪。”女人干脆而坚决的回道。r
“哦，我只是随便问问”男人有些失落，“对了，我该走了，老李已经在门口等了好久了”女人这时才发现，同村和男人一起当兵的老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院子外了。r
这时老李开口道：“没关系没关系，多等一会又有什么关系呢。”r
“还是算了吧，你们要办的事都是大事，耽误不得”女人反而显得很是从容，一边将男人的背包拾起来，一边伸手招呼小孩过来。r
老李看了看孩子，笑道，“长得真像他爸，虎头虎脑的，不像我那小仔子，老是生病。对了第一次见面，也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个哨子就当老叔的见面礼了”，说完，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用子弹壳做成口哨挂在小孩的脖子上。r
“这怎么好意思，”女人客气着“我们也没有去看你的孩子”，说完伸手扯了扯男人的衣角，男人明白女人的意思，但是他只是说了句“收着吧，是他的一片心意”就什么也不说了。r
女人喃怒的瞪了他一眼，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就这么个人，一点人情事故都不懂”。r
老李嘻嘻笑道：“咱们是什么交情，没有客套的必要，对了孩子叫什么呀？”r
“石家乐，小名石头，就是希望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同时取个小名也是想他长得和石头一样结实。”女人脸堆笑容的应道。r
“好啦，老李，该走了”男人不知趣的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就走女人手里拿过背包，和老李朝外走。走出了几百米要转弯的地方，男人看到女人还靠在门板上，脸上什么表情却看不清了，男人在喉咙里低低的发出一句：“梅，你要多保重。”又看了看孩子，只见孩子跌跌撞撞的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跑着，口里含着哨子断断续续的吹着，似乎在向自己这个还不太熟悉的爸爸送别。r
“既然这么舍不得，为什么这么着急走，不多呆会儿呢？”r
“我是怕自己再呆下去，就走不了了！”男人的眼角终于流出两行热泪。r
这边，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在拐弯处停顿一会，似乎回了下头，女人的口中喃喃了一句：“进了家还没喝口水呀！”直到那身影彻底消失好久，女人才慢慢回过神来，将还在吹着哨子的小孩牵进屋内。但不知怎的，她的心里却隐隐有种说不出原因的隐忧，为了克服这种莫名的忧虑，她这样安慰自己道：“下一次，他回来的时候就再也不走了，永远留下来陪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