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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执著向东,汇聚万方的青藏文明(代序)(1)


  这是一片一亿多年前才从特提斯海中逐渐隆起的土地。这是一片至今仍在不懈攀高的不安于现状的土地。在6000多万年前的造山运动中,喜马拉雅、冈底斯、喀喇昆仑、昆仑山脉争先恐后地从世界的扣结——巍峨的帕米尔高原喷薄而出,向东、向南,纵横捭阖着荡漾开去,似乎和等在那里的大哥哥们——阿尔金山、祁连山、阿尼玛卿山早有默契,齐心合力把这里围成一个圈,围成一片俯视万方的“绝域”。在这里,蔚蓝的湖泊、墨绿的牧场、奔腾的江河、茂密的森林点缀在冷艳、娇媚、连绵逶迤的雪峰之间。这里是一片令人神往的天堂般的土地,因为它童话般的风光;这里也是一片令人想仓皇躲避的世界,因为它微薄的氧气含量、刺骨的寒风、无与伦比的海拔。这里就是充满了神奇和不解之谜的世界屋脊——青藏高原。

  贞观八年(634年),唐都长安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这些身着水獭皮衣,梳着小辫子,面涂赭粉的“怪人”自称是朝贡使者,来自吐蕃国。刚刚被北方“夷狄”们奉为天可汗的李世民大为欢喜,有人来输诚送款总是让人高兴的事。可这个吐蕃国在什么地方呢?问来使太丢大唐的面子,问群臣,群臣面面相觑,全都“不知其国之所由”。没办法,只好“曲线救国”,询问来使此行的目的。来使宣称本国北方的吐谷浑太过猖狂,总欺负自己,请求和大唐联兵,教训一下这个邻居。唐太宗这下明白了,吐蕃国原来在吐谷浑的南边。小小的吐谷浑近来一个劲儿给天可汗找麻烦,确实应该教训一下。再看这群吐蕃使者,一个个出手阔绰,供品不是黄金器皿,就是上等的麝香,想必国富民强,有两把刷子,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李世民万万不会想到,就是自己的一念之差,帮助吐蕃彻底征服了青藏高原,让一个强大对手登上了亚洲历史的舞台。这个对手此后将会不懈地向自己进攻,与大唐在中亚争衡,直到200多年后与大唐一起携手,走进历史词典。

  唐朝君臣不了解吐蕃一点也不奇怪,这个兴起于藏南谷地的政权在7世纪以前还默默无闻,生活在众神的“怀抱”里。

  在历史学家眼里,吐蕃和中亚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关系。尽管从地理上讲,西藏和南亚、东亚联系更为紧密。

  中亚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沙漠和草原,它地理上最显著的特征是几乎完全隔绝了来自海洋的影响,大部分地区异常干燥。沿锡尔河与天山一线,其北部大部分地区还比较湿润,提供了广袤的牧场供游牧民族驰骋。其南部则非常干燥,尤其是帕米尔东南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占据了塔里木盆地的绝大部分。中亚地区另一显著特点是高山林立,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山镰将中亚劈为两半。独特的自然地理条件把中亚大地分割成一些独立的绿洲与谷地,相互间或有终年积雪的高山,或有干旱不毛的沙漠戈壁隔开,穿越非常困难。这里的居民只能在分散的小片绿洲上生活。在这些绿洲上建立的国家规模都很小,民族成分相对单一。

  可这里也是世界的脊梁,从东、西方杀过来的各路英豪们无一不想体验一下站在世界屋顶俯视万邦的快感,于是,这片看似不太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反而成了群雄逐鹿的大舞台,各路英豪都曾在这里粉墨登场,大显身手,忙得不亦乐乎,但谁也没能在这里长期站住脚。因为这里根本无法构建统一的国内市场,中央与地方之间的联系仅仅建立在军事征服基础上的政治隶属和赋税榨取,各个基层政权之间则缺乏横向的联系。而且这里的任何一块绿洲也没有能力供养一支足以长期威慑附庸国俯首听命的军队。于是,我们看到一个奇特的现象:在这些绿洲上诞生的小邦国虽然不时发生内讧,虽然时刻准备着更换主人,但王族却很少被替代。

  可到了公元7世纪,这些绿洲小邦的君主们发现自己的幸福时光似乎到头了。在青藏高原上突然出现的新主人,有着和匈奴、柔然一样的铁骑长弓,却迟迟看不到崩溃的迹象;有着和波斯、罗马人一样的对捐税的诉求,却不想让自己做代理……于是乎,小邦君主们开始和他们尊敬的东方“天可汗”思考同一个问题:这个家伙从哪里来?

  要知道答案,还是先看看这片神秘的土地吧。

  青藏高原是一片相对封闭的土地,在西、南两面,地球上海拔最高的喜马拉雅山脉横卧在那里,构成了一道巨大的、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由西向东一路杀过来的波斯帝王、亚历山大大帝们只好知趣地在山脚下停步,掉头南下,扑奔富饶肥沃的印度河平原、恒河平原。在北面,连绵的喀喇昆仑山、昆仑山同样屏蔽着虎视眈眈的山外来客。再向北,则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在大沙漠的边缘,零散地分布着一些绿洲。绿洲上的小国君主们平日里忙着思考如何对付“外来”的宗主,根本不会动挺进青藏高原的念头。

  在东方,则有着造物主的另一个恩赐。大约在200多万年前,青藏高原还是一片冰雪茫茫的宁静世界。不知过了多少万年,大陆冰川开始缓慢解冻,冰川节节退守山巅,冰川雪水化为滚滚浪花,汇成波涛翻腾的江河一路向东流去。除了黄河很快折向北外,其他河流大多向南挺进。由西向东,分布着怒江、澜沧江、金沙江、雅砻江、大渡河和岷江等6条大河。趁着大地构造还不够坚定,六姐妹携手冲开崇山峻岭的阻隔,生命的浪花在岩石上粉碎了又组合,组合了又粉碎,直到大山低下头颅,为她们让出一条条迂回的通道。在这里,山间的谷地虽然狭小,却足够走下高原的人们暂时地闪转腾挪;奔腾的江水虽然可怖,却是人们与外界交流的黄金水道。但在以农业文明为基础的中原政权眼中,这里虽然满目葱绿,有着“三步一个景,十里不同天”的美丽景致,却和塞外的不毛之地一样没有任何开发价值,拿到手里反而是烫手的山芋,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留给向自己表示臣服的“西南夷”们,羁縻了事。于是,这片被后人称为六江流域的山、河相间的土地成了高原政权与中央政权之间的缓冲区。

  相对封闭的自然环境使吐蕃的先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轨迹持续向前发展,较少遇到外界的强力干预。可人类文明就像露天花园里的花草,既需要和煦的阳光、充足的水源,也需要狂风暴雨的催逼和考验。于是,仁慈的造物主很随意地挥了挥手,给高原留下了几个与外界往来的通道。

  青藏高原实际上可以分成三大部分。从帕米尔高原走出来的喜马拉雅山脉和冈底斯山脉好像一对兄弟,依依不舍地向前荡漾开去,形成一只硕大的牛角。西部狭窄的牛角尖,宽度不超过300公里。在两山之间,水量充沛的雅鲁藏布江平缓地向东流淌,大江和它的支流不仅为人民提供了顺畅的水道,还冲击出很多适合农耕的河谷平原,这里因此成为吐蕃的发源地,先民们称之为“卫藏”。所谓的“卫”,也就是“中心”的意思。

  在卫藏南部,隐藏着很多至今仍不为人所知的山间小道。在那里,喜马拉雅冰川哺育的众多河流一路奔流而下,硬生生地在高大的山体上切割出众多深深的峡谷,这些河流大多汇入恒河,于是,这些峡谷就成了先民们南下印度次大陆的天然通道。

  在牛角尖的顶部,狮泉河和象泉河一路西行,沿着河谷可以直达印度河流域。

  在冈底斯山和念青唐古拉山脉北部,是广袤无垠的藏北高原——羌塘。这里的海拔虽然在5000米左右,但除了不时点缀其间的山丘,地势总体上开阔、平缓,是良好的牧场。这里原本是一个大湖,因为一亿年前的造山运动,大湖被分割成数以万计的大、小湖泊,而且绝大部分是咸水湖。草原上的牛羊最喜欢舔舐带盐汁的牧草,湖滨被咸水渗浸的草地是它们的天堂。

  羌塘西部,通过喀喇昆仑山口,可以顺利进入帕米尔高原,进入中亚腹地。羌塘以东,是海拔逐渐降低的安多地区(今青海省大部及邻近省份的藏区)。进入湟水谷地后,直接与汉地相通。藏北高原气候恶劣,可对于从蒙古草原败退下来的游牧骑士们来说,这里的牧草虽然矮了点、稀了点,总比西域的戈壁、荒漠强得多。于是,一支又一支游牧部落向这里迁徙,把这里变成了草原帝国和中原王朝争拼的最后战场。为了斩匈奴右臂,宣称“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的西汉帝国不惜血本,派骠骑将军霍去病打通河西走廊,隔断了蒙古草原和青藏草原的联系。从此,能否控制住河西走廊,成为了中原王朝能否臻于盛世的主要标尺之一。

  高原东部,是山水相间的横断山区,藏人称之为“朵康”,清末、民国年间曾在这里设西康省,20世纪50年代才撤销。朵康地区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山体由北向南逐渐降低。北段虽然属于高寒区,但总体平缓,六江的上游大多有较为宽阔的河谷或盆地发育,河床浅、水流缓,可以发展小规模的牧业。南段被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控制,降水丰沛,加之高山深谷交错,气候垂直变化明显。因为地形复杂,这里成了北方民族南下避难的世外桃源。

  在人类发展的早期历史上,自然环境在很大程度上占有支配地位。在亚欧大陆的腹地,大约从东经30度到120度,北纬35度到50度之间,从黑海向东,跨过乌拉尔山、帕米尔高原、蒙古高原,一直到大兴安岭,这片广阔的土地由于远离海洋的影响,气候非常干燥,降水很少,昼夜温差、季节温差很大,环境十分恶劣。在这里生活的游牧民族为了生存,他们逐水草而居,把整个草原当成自己的家乡,把整个草原作为生存的竞技场。为了生存,他们不断迁徙,进而推动其他民族迁徙,从而深刻的影响了世界历史的发展进程。后人把这里称为人类文明发展的原动力区。

  草原民族外迁主要有三条路线:①向东北跨过白令海峡,进入美洲;②向西经天山北麓进入中亚,转向西北进入钦察草原,直至东欧,或者走天山南麓,登上帕米尔高原,经中亚进入伊朗高原或印度两河地区;③向南经甘肃、青藏、四川一线抵达五岭以西、云南及东南亚一带,进而渡海进抵印度尼西亚诸岛及大洋洲。

  不难发现,这三条路线除了东北线外,另两条都和青藏高原有联系。向西迁徙的草原民族沿着祁连山麓上行,很容易被藏北草原婀娜多姿的娇容所吸引,要么在这里留下来繁衍生息,要么继续西行,越过喀喇昆仑山口进入中亚,与故友旧交会合。藏东的横断山区则是南线的必经之路。从这里经过的游牧民族不间断地用毡裘健马同高原先民进行着文明的交流,用弯刀长箭考验着高原先民的生存意志。雪域高原的文明之花正是靠着这样肥沃养料的滋养茁壮成长。

  登上高原的第一个贵客是古羌人。羌族是亚洲最古老的民族之一,也是最古老的游牧民族之一,放牧牛羊是他们的主要经济活动,这个民族也由此得名:牧羊儿男写作“羌”,牧羊女称为“姜”,因为母系氏族社会的残余影响很深,大多数羌族人都随了母姓——姜。

  大约在5000年前,姜姓炎帝率领他的羌族百姓沿黄河东进,与姬姓黄帝率领的南下部落融合,逐渐形成了汉族的祖先——华夏族。炎黄二帝东迁与蚩尤部落在逐鹿展开的大战,正是游牧文明影响中原文明的第一幕雄浑壮伟的历史剧。从此,“逐鹿中原”成为争夺天下的代名词。

  商代,羌族长期与商朝对峙,最终在姜子牙的领导下,与周人联合,在牧野歼灭商朝军队,开创了大周800年基业。作为奖赏,多个羌族部落被周王封到东方,形成了齐、申、许、纪等诸侯国。此后,黄河中下游的羌族逐渐适应了农业生活,与周人、夷人、楚人等古老民族融合,形成了汉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