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丁宁醒来时,天色已经完全亮起,有人正在收拾昨夜一地狼藉,他扫了一眼身旁空空如也的酒坛,又抬头看了看屋顶,少女人影已是不在,这才意识到自己昨晚竟是醉倒在船尾,在甲板上睡了一夜。
丁宁回到房间洗漱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服,敲响了少女房门,趁着客船还在岸边,正好可以让她下船。
少女这回没有只探出半个脑袋,大开房门,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丁宁眼前,然而她并没有换回自己的衣服。
“赵姑娘,不是说好了衣服干了就下船的吗?”丁宁问道。
赵银铃眨了眨眼睛:“是啊,可我的衣服还没有干透,所以我现在还不能下船。”
丁宁狐疑的看了少女一眼,此时已要进入盛夏时节,而且少女的衣裙并不算厚,晾在房间内,一天一夜的时间绝对能晾干。
“你若是不信,你自己看!”赵银铃撇嘴道。
丁宁站在门外朝里边扫了一眼,晾在竹竿上的那条淡雅长裙正在向下滴水,何止是没干透,简直像是刚洗过一般。
丁宁一愣,差点没忍住笑意,无赖手段倒是见过不少,能把这招用得如此清新脱俗的,赵银铃你可是第一个。
“怎么样,我可没有骗你吧?”
“你要说话算话,衣服没干,我可是不会下船的。”
丁宁笑道:“我自然说话算话,所以呢,你最好守在房间里,看到衣服要干了,你就给它浇浇水。”
“要你管!”
丁宁笑了笑,回了房间,客船也在这时驶离了河岸。
赵银铃终于松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晾在竹竿上的长裙得意的笑了起来:“浇水就浇水,反正这船我是坐定了。”
然而得意的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少女便哭丧着脸自言自语道:“可要是他们不给我准备吃的,我该怎么办啊?”
......
......
客船沿着卫河河道继续向箐江驶去,几天过后,随着越来越靠近箐江,水流也急了起来。
丁宁白天基本上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拿着棋谱摆弄棋盘,若是觉得乏了便走出房间透气赏景,时不时与船上其他人随意聊上几句,等到船停下以后,便在船尾钓鱼,悠闲自在。
船上酒水所剩不多,中年汉子没有再逮着丁宁一通豪饮,可酒还是要喝的,只是改成了小酌几杯。
赵银铃少有露面,起初两天根本不从房间里出来,似乎真的守着她的那条长裙在浇水,要不是船夫送饭过去有人开门,还真以为她早已上岸离开了。
对于她能否留下,丁宁和曹李都没有开口,其实等同默许,船上船夫包括老仆人都是心知肚明,整条船上也好像只有她自己不知道,直到这两天才有所察觉,也终于敢露面了,但次数还是不多。
这天早上,丁宁没有在房间里继续摆弄棋子,而是直接来到了船头,卫河与箐江的汇流处是这条水路上最为鬼斧神工的一处奇景,哪怕看过一次,故地重游仍有必要再观赏一回。
远远望去,目力所及的尽头,江河汇流,青黄相交,水势愈发湍急,两岸山崖愈发高耸陡峭,彼此间逐渐靠拢,河道变得狭窄,岸边的浅滩上突石显立星罗密布,在常年冲刷之下形成了许多造型奇特的怪石,但大多却呈现人形。
丁宁侧头看了一眼赵银铃,她换回了自己衣衫,手中还提着一柄刀,刀鞘狭长,要不是略微带点弧度,还是为她佩的不是刀,而是一柄剑,握鞘的手腕上戴一串银铃。
“怎么?决定下船了?不过这会儿可没地给你上岸。”丁宁笑道。
赵银铃凶了一眼,道:“我知道你们是合伙捉弄我!”
“还不算太笨。”丁宁笑道。
“谢谢夸奖。”少女冷道。
丁宁笑着摇了摇头。
赵银铃忽然蹙眉问道:“这里以前是不是发生过战事,死过很多人?”
“确实有过一场战事,但这里能成为奇景却不是因为这里是一处古战场。”丁宁道。
“说道说道?”少女挑眉问道。
丁宁指着岸边浅滩上的怪石道:“你看那块礁石像不像一位持刀甲士?”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看起来很像。”
丁宁又指了指另外一块怪石道:“这一块呢?”
赵银铃乖巧的点了点头:“然后呢?”
丁宁指着峡口对峙的两座山峰道:“如果把它看成是一道关隘,那么峡口便是冲破关隘的一道开口,甲士冲关,浴血破城,可不是想见便能见的风景,所以这里也叫做水门关。”
赵银铃看了看岸边星罗密布的“甲士”,又看了一眼峡口的那座“城头”,这才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忽然客船剧烈晃动了起来,丁宁扶着身后桅杆才稳住脚下,赵银铃则如履平地,脸上满是玩味笑意看着丁宁。
丁宁也没有在意,道:“除了岸边的那些礁石,水底还有暗礁,加上水流湍急,会让水势诡谲难测,让那楼船走在前头开路,可以避免触礁,不过不要以为这样便可以安然无事,我们这条小船,若是被几个浪头轮番打过来很有可能让船头偏离线路,最后触礁,落得个船毁人亡的下场。”
“嗯,嗯。”赵银铃点了点头。
“你不怕万一有个闪失?”丁宁挑眉问道。
“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如何行走江湖?”少女反问道。
丁宁伸出大拇指:“女侠好胆色!”
赵银铃皱眉道:“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希望翻船了。”
丁宁一愣。
赵银铃露出灿烂笑容:“这样我就可以再救你一命,你再夸赞我是女侠,我自然当之无愧。”
“我谢谢你啊!”丁宁哭笑不得。
谈话间,客船左右晃荡的更加厉害,丁宁也顾不上少女,只能死死抓住桅杆上的粗绳,以免被甩出船外。中年汉子掌舵,四名船夫手持长杆站在船头船尾各处,用力让船尽量让船保持在正确的线路上。
当客船驶过峡口,眼前忽然变得开阔,丁宁放开了已经发麻的手臂,微微松了口气,一阵江风袭来让人神清气爽。
丁宁与赵银铃并肩立于船头。
老仆人在客房里吐得一塌糊涂。
四名船夫脸上没有精疲力竭的疲惫,反倒露出了怪异笑容。
曹李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鱼篓,他从鱼篓中取出一条只有巴掌大小的白蛇,随手捏爆了它的脑袋丢入箐江。
江中有庞然大物豁然睁开了双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