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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一章 开头是个老套的江湖故事(上)


  寒梅傲雪,不畏严冬。也正是因为梅花凌寒独放的特性,才赢得了“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的美誉。

  但在温暖宜人的三月,看见如此洁白晶莹的梅花,却不禁让人感到一丝丝的诡异。

  哪里来的梅花?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无论是谁,在这个季节看见如此格格不入的东西,总会产生相同的疑惑。尤其当这件东西总会让人联想起几十年前武林中发生的一件迷案的时候,疑惑更容易转变成慌乱,甚至恐惧!

  吴秦看着手里的梅花,眉头皱了好久,最终,折了一小枝,放进了一个精致的木盒,随后招来一位精壮的汉子,吩咐几声,将盒子交给了他。那汉子拿到盒子,仔细收入怀中,行动陡然变快,不过几个眨眼的功夫,就已经人去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作为武林中威名赫赫的太平八冠之一的凌云宗副宗主,吴秦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但即便是在最凶险的时刻,他也未曾有过丝毫的慌乱,因为从他拿起那柄乌金刀的时候起,他便已经把自己的一切都托付给了刀,也正因如此,他才能打败无数可怕的对手,最终稳坐凌云宗的第二把交椅,成为武林中公认的仅次于“刀神”与“刀魔”的刀法第三人。

  但是这次,即便强如“霸刀”吴秦,也只能寄希望于他人。

  不是因为害怕敌人。

  而是因为没有敌人。

  想要击败你的敌人,你必须先把他找出来!

  作为广陵一带实力最强,规模最大的帮派,凌云宗一向以纪律严明著称。而位于陵州城内的总坛更是戒备森严,内外皆有专人负责把守,昼夜不停。

  可是这株寒梅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议事堂的桌上。

  是谁放的梅花?为什么要放在这里?莫不真的是那人又重出了江湖?

  没有答案。

  杀人靠实力,解谜靠智慧。吴秦清楚自己并没有足够的智慧来找出问题的答案,那就只能依靠有足够智慧的人。

  那个人是谁?

  ……

  天下破案的地方很多,平常百姓找官府,江湖人士寻浩然盟或是麒麟卫。

  但薛飞既没有去浩然盟也没有去麒麟卫,因为副宗主把盒子交给他之后,只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楚云袖。

  偌大的江湖,就像一锅大杂烩,总是混迹着各种各样的人。有人好,有人坏,有恶徒浪子回头,也有大侠误入歧途。各色各样性格迥异的人因各自不同的原因相聚到一起,才会产生各种各样的故事,才会有热热闹闹的江湖。

  但若问起谁的故事最精彩,最刺激,最令人向往,那必然是楚云袖。

  就如同说书先生口中的那些潇洒不羁的主角,楚云袖的身边总是少不了朋友,红颜以及一件比一件扑朔迷离的案子。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师承,就像他的成名绝技“流云飞袖”,你永远猜不到在他扬起的长袖之中,等待你的是拳,是掌,还是暗器。似乎只要他到的地方就有谜团。没有人知道是因为什么。也许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让无数人为之着迷的谜团!

  正因如此,总是会有许多古怪的人因为一些古怪的理由去寻找他。不巧的是楚云袖很怕麻烦,所以他很少会暴露自己的行踪。

  好在他有许多肝胆相照的朋友以及对他一往情深的红颜。只要是这些人的邀请,哪怕身在天涯海角,楚云袖也一定会准时赴约。

  五天后就是净慈斋的慧心师太的八十大寿,慧心师太在武林中辈分极高,即便是凌云宗主在她面前也只能算作是晚辈,能来参加寿宴的自然都是武林中的翘楚。更何况天下皆知,师太最宠爱的弟子,出身高贵的平湖郡主对楚云袖一片痴心,故而师太的寿宴,就算把楚云袖的腿打断了,怕是他也会爬着来的。

  从接过盒子算起,薛飞已经马不停蹄地连赶了三天三夜,中途骑死了两匹快马,哪怕朝廷的八百里加急都不可能比他更快。终于,在第四天清晨,薛飞走进了扬州城。

  江南三月,大好春光。

  但生平第一次来到扬州的薛飞却没有心情欣赏这花红柳绿,莺歌燕舞的繁华城市。

  他必须马上找到一个人。

  一个女人。

  薛飞并不确定楚云袖是否会在她那里,但他清楚她一定知道楚云袖的行踪。

  任何女人遇到与心上人有关的事,都会变得比天下第一名捕更敏锐。

  晌午,薛飞敲响了净慈斋的大门,很快就出来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管事,薛飞投了名帖,很直截了当地说自己要找平湖郡主,希望管事代为通报。

  管事进去没一会儿,一个眉眼间仍略带青涩的小尼姑便走了出来,四下看看,确定他要找平湖郡主后便将他带进了净慈斋。

  净慈斋前堂三间作为供香客烧香礼佛的场所,后面却是一大片园林建筑,甚至还有一片不小的湖泊,湖边是一片开阔的草地,一些年纪小的孩子正在放纸鸢。看着满目动人的湖光春色,薛飞不得不佩服净慈庵的财力惊人,当然,想来其中少不了有郡主的大力支持。

  小尼姑有些腼腆,尤其碰到薛飞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更是心生畏惧,一路都低着头。将薛飞带到一棵岸边柳树下后,小尼姑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凉亭,然后便低着头,快速地跑开了。

  那凉亭中是一男一女正对坐煮茶,似乎相谈甚欢。女子身着粗布麻衣,容貌只能说是寻常,可举手投足之间却自有一种雍容气度。男子白衣胜雪,面如冠玉,风度翩翩,不知是哪一世家的公子。

  女子应该就是平湖郡主,莫非那男子便是楚云袖?

  心中略作思量,薛飞向亭中走去,刚走入亭中,一股药香扑鼻而来,男子身份顿时揭晓。

  薛飞弯腰行礼,恭敬道“凌云宗雄鹰堂薛飞拜见平湖郡主,见过南湘阁少阁主。”

  郡主平静还礼,倒是那男子似乎有些奇怪,再还礼之后问道:“在下与阁下素未平生,阁下何以得知在下身份?”

  薛飞恭敬回答:“天下皆知少阁主悬壶济世,医术高明,身上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药香,而且平湖郡主择友甚严,能与郡主品茗,想来必是南湘阁少阁主李妙手李公子无疑了。”

  李妙手略微叹了口气,道:“我在师门中时,师傅就教导我,身处江湖最忌贪图虚名,没想到我离开师门不过三载,居然连千里外的凌云宗都将我李妙手的名字放在了心上,实在有愧恩师教导。”

  另一边品茶的郡主倒是莞尔一笑,道:“谁让你摊上楚云袖怎么个朋友,想不出名估计也难。况且凌云宗虎豹狼鹰四堂,雄鹰堂负责风闻传讯,对江湖上各种情况自然清楚,知道你也很正常,所以你也不用过于在意。”

  随即,郡主话题一转,正色道:“凌云宗作为太平八冠之一,乃名门正派,宗主‘云中剑客’叶临风更是一代豪杰,妾身素来钦佩,但净慈斋与凌云宗毕竟相隔遥远,往来甚少。不知阁下远道而来,到底有何要事?”

  薛飞倒是没想到郡主如此开门见山,于是也不再客套,说出此行目的,“禀告郡主,小人前来实有要事寻楚公子,希望郡主念在大家同为正道,能够行个方便。”

  一旁李妙手闻知此言,略微思索便明白了薛飞的来意,“想来是凌云宗遇到了什么棘手的问题,打算请我们足智多谋的楚公子来破解,但是又找不到楚云袖的行踪,知道他一定会参加慧心师太八十大寿,所以特地来求郡主你了。”

  薛飞默不作声,便是默认了李妙手的猜测。

  郡主早已放下了茶杯,看着薛飞,冷冷地说道:“非得现在来找他吗?”

  薛飞自然听得出郡主话中的寒意,但想着副宗主的吩咐,他还是沉声道:“片刻不能耽误!”

  闻言,郡主不再言语,只是低头喝茶,而李妙手早已转头望向远处。

  整个亭中只闻清风拂柳声。

  半晌,薛飞只觉药香接近,抬头看去,李妙手已到身前。薛飞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低低的一声“跟我来吧。”

  薛飞抬头,李妙手没有看向他,但他心中明白,这便是应允。

  薛飞立刻向郡主见礼,然后跟上李妙手远去的身影。

  至于李妙手说话前,那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薛飞不去想。

  郡主坐在亭中没有抬头,也没有叹息,只是喝着杯中残茶。

  茶已凉。

  ……

  相较于城内熙熙攘攘的街区,靠近城门的官道两旁就显得寂寥了许多。

  刘老汉的酒铺就开在官道旁边,铺子不大,仅用几张木板搭建,里面有三张桌子,七八条长凳,多少年来都没有变过。

  楚云袖此刻就趴在靠东边的桌子上。

  刘老汉清楚的记着这位年轻公子是前天傍晚进的城,随后便进了自己的酒铺,在柜台上放了一锭足两的雪花纹银。然后一直喝到了现在。

  刘老汉酿的米酒清醇香冽,入口绵长,但楚云袖却觉得无比头痛。

  酒能消愁,却消不了烦恼。

  慧心师太德高望重,她的寿诞楚云袖当然应该道贺,更何况师太三个月前就专门派人送来了请帖。

  这也正是楚云袖烦恼的原因。

  楚云袖有自知之明,他楚云袖名气再大,在师太面前终究是晚辈,根本不必师太亲自写请帖。更何况此次寿宴,郡主的父母,颖王与王妃都会到访。

  此中含义不言而喻。

  恐怕那时高朋满座,只要王爷一开口,寿宴即刻就成了喜宴,喜上加喜,哪里还轮得到他开口拒绝。

  楚云袖正是因为讨厌家族的繁文缛节才选择了投身江湖,又怎会与皇族扯上关系。而且他虽然敬佩郡主的侠义精神,心中也明白郡主的自己的情感,但他也清楚自己与楚云袖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半年前楚云袖便想来扬州跟郡主说清楚,谁成想会在南海耽搁半年之久,如今人以至,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楚云袖来到扬州后就一直呆在这间酒铺,他确信自己一踏进扬州,郡主一定会知道自己的行踪。他希望郡主能够前来一见,给自己一个诉说的机会。楚云袖很清楚净慈斋在郡主心中的意义,不希望将那里变作郡主一生的伤心之地,但郡主仿佛猜到自己心中所想,迟迟不肯相见,眼看明天便是慧心师太的寿诞,自己只好让李妙手帮忙相邀,希望郡主可以前来。

  跟别人口中那个风流不羁的浪子不同,真实的楚云袖最不擅长的就是感情之事,他宁肯此刻突然出现一个案子,好让他正大光明的离开这里。

  仿佛老天爷也不愿楚云袖为难,李妙手确实带着人来了,那个人也确实带着案子。。

  同李妙手一样,楚云袖也从未见过薛飞,虽不解为此人前来为何,但是单单看这个精壮大汉走路时的身形步伐,便知其轻功不低。而且既然是李妙手带来的,那就说明此人一定去过净慈斋而且必定见过郡主,能让郡主松口,此人身上必定带着一个不小的麻烦!

  另一边的薛飞却是难掩激动,连夜奔波便是为了见到眼前的紫衣青年,如今终于得见,薛飞倒头便欲下拜,却见眼前长袖一闪,身子竟好像被丝线拉着又站了起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楚某当不起这样的大礼。”

  出手的自然是楚云袖,他一向讨厌别人向自己下跪,更讨厌自己向别人下跪!

  吴秦回过神,便知必然是楚云袖扶了自己,心下一边赞叹流云飞袖果然神妙,一边又不忘赶紧将吴秦交与自己的盒子从怀里取出,向楚云袖介绍来意,“小人名叫薛飞,乃是凌云宗雄鹰堂弟子,受副宗主之命,务必将此盒交予楚大侠。”

  楚云袖接过盒子,扭头望向李妙手。

  李妙手表情不变,“郡主让他来的。”

  听到这话,楚云袖叹息一声,开始摆弄着手中盒子,说:“吴秦一向号称‘刀见天下’,遇事问刀不问人,能让他来找我的,肯定不会是小事,凌云宗最近发生了什么?”

  薛飞回答:“禀告楚大侠,小人的确不知,副宗主将盒子交予小人时,只说务必即刻交给楚大侠,到底什么事您看过便会明白。”

  这下楚云袖反倒更加好奇,凌云宗这些年发展顺利,在江湖上也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家,既然不是寻仇,那又有什么能让霸刀吴秦都不得不拱手求人呢?

  楚云袖将盒子打开,盒子里除了一枝干枯的梅花便无他物。

  楚云袖将梅花从盒子里拿出来,观察良久,外表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他把梅花凑近鼻子闻了闻,那股熟悉的幽香与寻常梅花也没什么两样。一枝普普通通的梅花,到底有什么秘密?

  楚云袖重新坐到了长凳上,又倒了一杯酒。他将梅花放到桌上,开始仔细端详起那个盒子,希望可以从中发现什么线索。李妙手与薛飞也坐到了楚云袖旁边,刘老汉看见两人后,知趣地又往桌上添了一壶酒。不过薛飞注意力一直在楚云袖身上,而李妙手则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那枝梅花,两人都没有什么喝酒的兴致。反倒是楚云袖一杯又一杯,很快就喝光了一壶。

  楚云袖观察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所以然,脸上的表情愈发无趣。

  而旁边李妙手的表情却愈发凝重。

  楚云袖很快也发觉了李妙手表情不对,道“你发现什么了?”

  李妙手放下梅花,看向楚云袖,“这梅花是活的。”

  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的话有歧义,李妙手又加了一句,“这梅花不久前还是活的,大概是四天前才被人摘下来的。”

  听完这句话,楚云袖脸色急变,忙问:“你确定?”

  李妙手点头,肯定道:“我有几味药刚好要用到梅花,加生梅还是死梅对药的效果有天差地别,所以对这个一向很敏感。”

  薛飞仍是一头雾水,就算梅花是不久前才被人摘下的,又能代表什么呢?

  楚云袖看出了薛飞的疑惑,问道“你是从陵州来的对不对?”

  薛飞回答:“正是。”

  楚云袖又问:“盒子是吴秦亲手交给你的对不对?”

  薛飞肯定道:“千真万确!”

  楚云袖再问:“你从陵州来到这里花了几天?”

  薛飞答:“三天!”

  楚云袖最后问:“现在是几月?”

  薛飞已变了脸色,“三月!”

  楚云袖道:“陵州气候温暖,最迟二月初梅花便已全部凋谢,如今已是三月过半,又哪里来活着的梅花呢?”

  薛飞此刻也意识到这枝梅花的不对劲,重要的根本不是梅花,而是放梅花的人!

  有谁能在三月在凌云宗放一枝鲜活的梅花?

  不约而同得,三人都想到了同一个人,以及三十年前那桩震惊武林的大案!

  梅花大盗!

  ……

  说起梅花大盗,那是无数武林人士挥之不去的梦魇!

  尽管三人都未曾亲身经历过那场浩劫,但从长辈充满愤怒与无奈的描述中,他们都清楚地知道那个人的可怕。

  三十年前,武林中凭空出现了一个神秘大盗,不论秘籍,珠宝还是灵药,只要他看上的,都不会放过!甚至连几位正派掌门的千金都遭了他的毒手!更可气的是,他作案之前总会先在目标家里放一朵梅花,像是故意提醒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好让他们做好准备。当时几乎整个武林正道都联合了起来,但每次围捕都以失败告终,结果反而使得各大门派都元气大伤,以至于到最后惊动了朝廷!然而,就当朝廷派大内高手前来抓捕时,他又像一个幽灵般神秘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薛飞越想越觉可怕。若真是梅花大盗重出江湖,那单凭凌云宗一定应对不了,他必须即刻赶回陵州,让副宗主请宗主出关,再让宗主召开武林大会,召集武林同道共同对付梅花大盗!

  刘老汉看着刚开始还神态自若,如今却个个脸色铁青的三人,不禁思忖难道自己家的酒坏了,害得客人生气了?不会啊,自己每次端酒前都会先闻闻味道,应该不会有问题啊。

  苦苦想了半天,刘老汉得出结论。

  三个神经病!

  薛飞自然不会注意到刘老汉此刻的想法,他现在满脑子都想着必须立刻赶回陵州!但他刚想起身,一只手就拉住了他。

  薛飞看向楚云袖,不明白事情明明如此紧急他为何还要阻止自己。

  楚云袖毕竟已经历过许多稀奇古怪的事件,此刻已经镇定了下来,看着急的满头大汗的薛飞,解释道:“这都只是猜测而已,不能证明就一定是梅花大盗。”

  李妙手也恢复了冷静,附和道:“不错,据说梅花大盗兴风作浪时已经年过四十,想来如今就算活着,也已七十高龄,又何故要重出江湖?”

  听到这话,薛飞才镇定下来,的确,自己考虑再多也不过是自己的猜测而已,眼下除了那枝来路不明的梅花,没有任何东西能证明这就是梅花大盗所为。

  “而且。”楚云袖又道,“梅花大盗在武林中实在太过声名狼藉,后世也不乏有宵小之辈借梅花大盗的名义作恶,所以这次也可能是别有用心的人想要借梅花大盗的名义对凌云宗有所图谋。”

  李妙手点点头,显然也赞同楚云袖的话。

  听完楚云袖这番话,薛飞脸色也缓和了许多,显然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无法确定就表示这梅花也有可能就是梅花大盗所放,故而事态可以说依旧严峻。薛飞看着楚云袖,希望他能够尽快计划下一步行动。

  “你以前来过扬州吗?”楚云袖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薛飞愣了一下,但还是如实回答:“没有,这是第一次来。”

  “好!”楚云袖拍了拍他的肩膀,站了起来,明显已恢复了精神,笑到“既然难得来一趟,那就应该玩到尽兴再回去。”

  说完,又伸了伸懒腰,“走,我带你好好逛逛扬州,让你知道什么才叫人间天堂。”

  薛飞本就是为找楚云袖才来到扬州,如今任务完成,照理应该立刻赶回陵州,更何况又遇着如此大事,哪里还会有游玩的心思。正欲开口斥责楚云袖做事儿戏,身后李妙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听他的吧,他这人一向这样,看似随心所欲,但其实往往每一步都有深意,总是在最后出人意料。况且楚云袖一旦有了疑惑就一定追查到底,你不妨就看看他到底是作何打算。”

  薛飞细想,李妙手的话也不无道理,既然副宗主将盒子交给楚云袖就说明眼下只有楚云袖可以帮凌云宗解决这个难题,那么不管楚云袖如何安排,自己都没有反对的理由。

  无奈,薛飞按捺下心中的焦急,跟上了已经走上大路的楚李二人。

  到了繁华的扬州城内,楚云袖和李妙手二人的兴致看上去很是不错,逛完了路边的小摊贩,又带着薛飞观赏了扬州八景。然后带着薛飞去了扬州最著名的酒楼,点了最香醇的美酒和最美味的菜肴。饭后又拉着薛飞来到了城里最有名的古玩街。倒是薛飞一路上都没什么兴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楚云袖一连逛了三家古玩店,都只是进去扫了几眼便离开,显然没有中意之作。直到走进了第四家,才突然眼前一亮,走到一幅夹竹桃的画像之前细细端详起来。

  那幅画像不过寥寥几笔,却把夹竹桃的姿态神韵勾勒得栩栩如生,颇有几分李唐马远的风采,想来作画之人于花鸟一途必定造诣匪浅。可惜单看纸质,却是本朝之人所画,画虽好,终究算不上古物。而且此画既无落款又无拓印,寻常顾客只道是店家找人做的装饰,少有人会留意。

  李妙手似乎对这幅画也很有兴趣,也站在楚云袖旁边静静地欣赏。薛飞本就是粗人,对书画之类自然没有多大的兴趣,看着二人还有心情欣赏古玩书画便逐渐心生不耐烦,谁知他刚走上前想要夺下楚云袖手中的图画,就见到一柄寒气逼人的古剑迎面而来,杀气凌厉,似乎眨眼之间便会穿心而过,正欲使出全力来抵挡,却无奈发现自己身体似乎失去了气力,眼看剑尖已经触及额头,薛飞心中生出无限的恐惧,只觉眉心一热,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片刻之后,薛飞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侧躺在店小二搬来的一把太师椅上,楚云袖和李妙手就坐在自己对面与掌柜的闲聊,那副画也已经收了起来。

  看到薛飞起身,老掌柜立即跑到了薛飞旁边,关切地询问:“客官总算醒了,刚才客官突然发疯可真是吓死老夫了!”

  刚才那惊心动魄的画面犹未从眼前消失,薛飞看着那满眼都是关心的掌柜,心想难道今天真的见了鬼?不然怎么会碰到这么多吓人的事!

  楚云袖看到薛飞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来,便拿起安放在茶几上已经被小二卷好的画轴,递给了薛飞,低声道:“喏,这就是你刚才看到幻觉的原因。”

  薛非接过画轴,重新打开,画中依旧还是那株栩栩如生的夹竹桃,并无其他奇特之处。

  楚云袖提醒道“不用全看,盯住一点就好。”

  薛飞依楚云袖所言将目光聚焦到夹竹桃的花瓣处,起初不觉有异,但时间稍长竟然看见似乎有丝丝缕缕的真气在画中流动!

  楚云袖见薛飞已经发现了画中的奥妙,也不再卖关子,笑问:“你既是凌云宗雄鹰堂弟子,江湖上诸多事情也应该略有知晓。要是让你选武林中有谁对梅花最了解,你会选谁?”

  薛飞还在思考图画的古怪,突然听到楚云袖发问,脑中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果心居士!”

  楚云袖依旧风轻云淡,显然早就已经猜到薛飞会说出这个名字“不错,果心居士外号‘四痴’,一生钟情山石花鸟,对花木种类了如指掌,想要知到这朵梅花的来历,自然应该去询问果心居士!”

  薛飞恍然大悟,“传闻果心居士四海逍遥,居无定所,莫非如今便在此处?”

  楚云袖指了指桌上的画卷,“这要问它。”

  薛飞疑惑不解。

  楚云袖又笑问到:“你知道刚才为什么会看见幻觉吗?”

  薛飞一脸茫然。

  楚云袖将画拿回手中,重新卷起,慢慢说道:“果心居士喜爱山石花木,自然也喜欢描绘山石花木。久而久之,竟突发奇想,以笔为剑,以气御墨,故而所作每一幅图皆有剑法蕴藏其中,常人观看自是无妨,但功夫不到家的人若看了,一不小心便会被画中剑法吸引,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

  薛飞不禁满头大汗,看着那幅看似平平无奇的夹竹桃图,问:“既然是居士所画,他又为什么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这种地方呢?”

  楚云袖挠了挠头,说道:“怎么说呢,虽说果心居士年纪很大,但为人比较……随性!他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故意散布一些画作,希望有年轻人可以发现他藏在画里的线索,然后找到他,陪他解闷,心情好了还会传授一些自创的武功……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薛飞汗颜,想不到这位几乎可以算得上老一辈武林神话的老前辈居然如此调皮。。

  “就算画是果心居士画的,可画上又没有写果心居士现在何处,扬州这么大,我们又到哪里去找这位老前辈呢?”一直在楚云袖身边安静喝茶的李妙手忍不住问道。

  “谁说画上没写的。”楚云袖指着图画的卷轴。

  李妙手与薛飞凑上前去,看清卷轴上所写内容后皆是哭笑不得。

  卷轴上清楚地刻着三个字。

  枕霞阁。

  在扬州西北角,有一片小湖,湖边是一大片枫林。每每秋至,绿叶经霜染红,倒映湖中,便如红霞枕于大地,美不胜收,故而得名枕霞湖。

  天下闻名的枕霞阁便坐落于湖中。

  常言道:侠女清心剑,仙子枕霞衣。这话说得便是武林中最著名的两个女子门派,清心斋与枕霞阁。一者名列擎天七脉,一者位居太平八冠,可以说不分伯仲。但清心斋只教授剑道武学,希望弟子学艺后能够除暴安良,匡扶正义,而枕霞阁除了武功更教授琴棋书画,讲究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不输给男子。故而清心斋多出侠女,而枕霞阁多出仙子。

  楚云袖曾替静怡仙子寻回失落多年的秘籍,对枕霞阁自然非常了解。而李妙手曾替枕霞阁的秦仙子医治被唐门三公子偷袭所中的奇毒,对枕霞阁更是熟悉。至于薛飞,虽然从未亲自拜访,但对这个与凌云宗同列为太平八冠的门派也是闻名已久。

  三人来到枕霞湖时已近黄昏,红日西斜,夕阳晚照。橘红色的云朵倒映湖中,仿佛火花盛开在湖底,金光粼粼,当真好似彩霞落入人间。

  起初听楚云袖讲枕霞阁在湖中,薛飞还以为是在湖中小洲之上,如今亲眼所见,才发现自己真是大错特错。

  枕霞阁顾名思义是一群红木阁楼,阁楼造型精巧,典雅朴素。楼与楼之间是杨木回廊,将一座座单独小楼连为一个整体。最奇特的是小楼不与湖面接触,而是全靠事先钉入湖中的巨木支撑,远远望去好似悬于空中,如同仙境,当真无愧是仙子居处。

  不久,一排竹筏出现在湖中,向着楚云袖他们缓缓漂了过来。薛飞定眼望去,只一眼,便仿佛天地都失去了颜色。

  那撑木筏的是一名正值二八年华的俏丽少女,唇红齿白,肤若凝脂,明艳无双。那少女身着浅绿长裙,腰间系着长剑,藕臂撑着竹竿向着岸边盈盈浅笑。

  楚李二人都是枕霞阁的朋友,自然也都认识这个少女。竹筏刚靠岸,楚云袖就笑着上前打招呼,“怎么今天黄大师姐会有兴趣做这些小师妹该做的活儿啊?”

  枕霞阁中一般都是新入门的弟子负责撑木筏来接送客人,好让对门派尚未熟悉的弟子多见识些武林同道,但因阁中弟子多亲如姐妹,所以有时师妹有事,师姐也会替代劳。上次楚云袖来枕霞阁时,绿衣少女还是同门中年级最小的师妹,一天到晚吵着要师傅再收一个弟子。楚云袖一直打趣她是枕霞阁老么,她也只好干瞪眼。但此后蕴玉仙子与晓月仙子接连收徒,她终于得偿所愿成了师姐。

  楚云袖本以为小姑娘还会像以前一样,跟自己斗半天嘴。谁料,绿衣少女好似没看见楚云袖一般,从楚云袖身旁走了过去,来到李妙手面前大方施了一礼,柔声道:“李公子。”

  李妙手看见楚云袖被她无视也不禁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还礼,轻声道:“黄莺姑娘。”

  站在李妙手身后的薛飞听到这个名字不禁心神一荡,不禁暗想真是人美名亦美。

  楚云袖看着黄鹂一副我就当你不存在的样子,不禁气的牙痒痒,心想半年不见你个小屁孩还真是长进了。随后,快步走上竹筏对岸边三人朗声道:“还要聊到什么时候,别忘了我们为何来此!”

  李妙手一听,心想的确当下找到果心居士最要紧,于是向黄鹂询问道:“黄姑娘,果心居士在枕霞阁吗?”

  黄莺本来还想再把楚云袖那个讨厌鬼好好晾一会儿,如今看见李妙手认真的表情,便知他们来枕霞阁必定有要事,于是坦诚回答:“那个身上臭臭的老头子就在这里啊,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说完这句话,黄莺头也不会地跑回了竹筏,李妙手与薛飞赶紧跟上,很快竹筏就离开了岸边,向湖中的楼阁行去。至于楚云袖吗,自然还是当空气啦。

  竹筏行到一半,薛飞才发觉直到现在自己还没有向眼前丽人介绍自己,于是来到黄莺身边拱手道:“在下薛飞,乃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黄莺打断,“你跟李大哥是一起的吗?”

  “还有楚大哥!”楚云袖郁闷地说。

  薛飞一愣,不知黄莺姑娘的问题从何而起,但想着自己的确是跟着楚李二人来到这里,便老是回答:“没错!”

  “那就行了,有什么事李大哥会跟我说,实在不行还有那个人,没有必要再认识一个陌生人。”

  “那个人是指谁啊!”楚云袖更郁闷了,这小姑娘学了什么秘籍,毒舌功力突飞猛进啊!

  不过好在现在不止楚云袖一个人郁闷了,看着身边面如土色的薛飞,楚云袖理解的拍了拍他的肩,小声道:“看清楚了没有,这才是她的真面目,千万不要被这小妮子的外表给迷惑了,我告诉你……”

  楚云袖还想继续跟薛飞诉说黄莺曾经的“光辉事迹”,只听“咻”得一声,一根翠绿的竹竿就朝楚云袖的面门飞了过来,不过楚云袖似乎早有预料,轻轻一偏,就避开了竹尖,然后伸手一抓,一拉,顷刻间,竹竿就落入了楚云袖手中。

  还没等黄莺说话,楚云袖就笑嘻嘻地跑到了黄莺旁边,笑着说:“我知道,黄大小姐身娇体弱,撑了这么久肯定累了,来来来,小的替您撑,大小姐只管坐着休息好了。”

  黄莺看着已经开始乘船的楚云袖,终于开口道:“姓楚的,你是不是亲眼看见我被师傅罚才开心,你明知道我师傅最讨厌弟子没规矩,让她看见你划船,肯定又说我没礼数,罚我抄书,你故意得对不对!”说完,黄莺已经泫然欲泣。

  李妙手也觉得楚云袖恶作剧有些过了,而薛飞更是已经准备上前斥责楚云袖居然会跟后辈计较,这一下楚云袖可真是骑虎难下了,给她吧,往后估计就再也治不了这小丫头了,不给吧,只怕心胸狭窄,欺负后辈的帽子是永远摘不掉了。

  楚云袖正纳闷这小丫头是哪里学来这说变脸就变脸以及随口胡诌的技巧,居然让自己陷入如今被动的局面,就听到一道清丽悦耳的声音从湖面传来“莺儿还不住手,忘了楚大侠对枕霞阁的大恩吗?”

  听到这句话,黄莺脸色急变,立即恭敬拜倒,只是拜倒前还不忘瞪楚云袖一眼,看样子是当真记仇的很。

  原来就在几人谈话间,竹筏已行至木楼之前,木楼中一女子正凭栏远望,虽有薄纱阻隔,却依稀能看出女子婀娜的身姿,想来便是黄莺的师傅。

  黄莺将竹筏靠栏杆系好之后,就带领三人从水边的楼梯进入了木楼之中。木楼四周是杉木铺就的走廊,黄梨为栏,香樟做檐,紫檀雕窗,屋中家具多为胡桃,墙上还挂着楠木刻就的山水装饰,香炉中燃着龙涎。

  看着处处雕梁画栋,装饰精巧的房间,薛飞才明白什么叫做富丽堂皇。要轮规模,凌云宗只怕要比枕霞阁大五倍不止,可要论别具匠心,凌云宗只怕连与枕霞阁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夕阳已经落入地下,天空中最后一丝红光也被黑夜所吞噬,群星与明月开始向大地播撒各自的光辉。

  枕霞阁内弟子早已点起了丝灯,橙黄色的火光透过雪白的丝绸灯罩化作乳白色的灯光照耀着黄褐相间的木制阁楼,使枕霞阁在奢华之外更增添了一丝温暖。

  楚云袖四人走在走廊上,偶尔也会碰到几位赶着去点檐下风灯的小师妹,小师妹们都是向黄莺行礼之后就急匆匆赶去各自负责的地方,看样子黄莺在师妹面前已经树立起了作为师姐的威信。

  很快,黄莺带着三人来到二楼最角落的一扇门前,即使站在门外楚云袖都能清楚地闻到房间里浓烈的墨水味。黄莺转过身来,脸上早已换了一副清冷的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对三人说道:“果心居士就在此处,三位请便。”说完便原路返回,很快就消失在过道的尽头。

  薛飞心中想要挽留,但还未开口,佳人已经不见,只好在心中叹息一声,只希望他日有机会能再度相见,哪怕只是一面也好。

  楚云袖站在门口,却没有主动上前敲门,而是走到薛飞面前,严肃地说:“这毕竟是凌云宗的事情,还是你这个凌云宗弟子来求见老前辈为好。”李妙手也点头,觉得楚云袖有理。

  看着两人都退到一旁,薛飞自然不会推却两人的好意,当下走到门前,躬身抱拳,朗声道:“凌云宗薛飞特来求见老前辈,望前辈肯为在下解惑,他日凌云宗必定重谢”说完之后,薛飞一动不动,生怕因自己礼数不周而使得老前辈不悦。门内安静无比,门外鸦雀无声。薛飞通过房内的人影可以清楚地看到果心居士就在门口,但他却并没有开门的意思。别人遇上这种情况估计早已心急如焚,薛飞却反而放松下来,前辈并没开口拒绝便说明愿意帮忙,那么不开口就应该是对自己诚意的一种考验。果然,片刻后,门后的影子逐渐变小,屋内悠悠传来一声“进来。”

  薛飞大喜过望,不敢迟疑,立即推门而入,刚准备答谢,就听“哗”的一声,只觉似乎有水从头顶浇下,然后眼前一黑,“邦”的一声,被从门上掉下的木桶给砸了个结结实实。

  然后,耳边就传来了老前辈狂笑的声音。

  楚云袖与果心居士相识已久,自然清楚果心居士喜欢恶作剧的顽童性格,所以在想推门的那一刻才会转头让薛飞求见,就是害怕果心居士又在门后布置了什么机关。结果果然不出楚云袖所料,薛飞被放在门上的水桶浇成了落汤鸡不说,头还正好被掉落的木桶罩了起来。

  看着浑身湿淋淋的薛飞晕头转向的滑稽样子,楚云袖同情之余,也是忍不住大笑。还是李妙手忍着笑将木桶从薛飞身上取了下来。

  薛飞已是老江湖,警惕性自然不差,这次会中招主要还是因为想不到果心居士一个年近花甲的武林前辈居然会做些三岁孩童才玩的恶作剧。因此在最初的惊慌失措后薛飞很快便恢复了镇静,看着李妙手手中的木桶以及倒在墙边的木棍,薛飞自然能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但看着面前那个正丝毫不顾形象,弯着腰大笑的白发老人,以及身后幸灾乐祸的两位大侠,薛飞也只能无奈一笑。

  看见薛飞一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模样,老人身形一闪便来到了薛飞身旁,右手勾搭着薛飞的肩膀,也不在乎此刻薛飞上身已经湿透,靠近薛飞耳朵,悄悄说道:“小伙子,可不要怪我老头子。”

  说罢,用眼睛瞟了瞟楚云袖,继续说:“呐,我本来是想浇的是你身后的那个人,想不到你执意要进来,那我也没办法,你要怪就怪你身后那个人偏偏要你来开门吧。”顿了顿,又朝门外大声喊道“小妮子,别躲在墙后偷看人笑话了,都到出嫁的年纪了,还不知羞!”

  听到这话,其余人都望向了走道的角落,果然有个人影正偷偷摸摸望向这里,看见别人突然看向自己又立刻把脑袋缩了回去。过了片刻,才慢慢悠悠地走了出来,正是刚刚回头的黄莺。

  黄莺的表情还是同她离开时那般清冷,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可惜脸上淡淡的红晕以及偷偷抽动的小鼻子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慌张和被发现的尴尬。

  不用想,这小妮子必定是知道果心居士的计谋,所以特地藏在角落打算看楚云袖被灌成落汤鸡的好戏,可惜楚云袖多了个心眼,落汤鸡变成了薛飞。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溜走,就被果心居士发现了。

  黄莺走到薛飞旁边,对着薛飞嫣然一笑,说道:“大侠已经湿透,枕霞阁内有便服,我去拿过来给薛大侠换上。”

  薛飞没想到黄莺会对自己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一时间只觉反复春天进到了自己的心田,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如果浇一桶水就能见一次黄莺的笑容,薛飞愿意被浇一千次,一万次。

  直到一只布满老茧的手掌在面前晃了晃,薛飞才回过神来,连连说:“有劳姑娘!”可定眼一看,眼前只有果心居士那张不正经的老脸,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哪里还有佳人倩影。

  “咳咳……”楚云袖故意咳嗽了几声,将众人的注意力拉了回来,打趣道:“看样子某人只顾眼前花,不顾手里花了。”

  薛飞这次想起此行的目的,掏出怀中那枝干枯的梅花,郑重地递给正懒懒地躺在椅子上吃香蕉的果心居士。

  岂料果心居士只是稍微瞥了一眼,随手扔掉了香蕉皮,抛出一句:“东西被偷了?梅花大盗?”

  听到果心居士这句话,屋内三人无不是脸色巨变,楚云袖急忙上前,焦急地询问道:“有人来找你问过这花?”

  果心居士似乎对楚云袖着急的样子很感兴趣,一个字一个字说道:“你——猜——啊——”

  “咚——”果心居士头上起了一个大包,楚云袖握着拳,忍无可忍道:“快!说!”

  果心居士双手抱着头,像个斗气的孩子,“你打人,我不跟你玩了。”说着就冲李妙手抱了过去。

  李妙手没有闪也没有避,只是手中多了一根泛着寒光的银针,对着果心居士冷笑道:“来啊!”

  果心居士显然对李妙手手里的银针非常忌惮,凌空一跃,却不想落地时正好踩到了香蕉皮上,屁股朝地,摔了个干脆利落。

  一旁看着的薛飞不禁汗颜,这个前辈跟自己以往想象的形象真是相去甚远啊。

  果心居士起身揉了揉屁股,看到楚李二人似乎还余怒未消,只好开始回忆,“大概十天前,就在我画映山红的时候,就是那个很有名的儋州映山红,我特意跑过去看的,我跟你说,你有空也真应该去那儿看看,那里的映山红真的是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边的那种,而且糖炒栗子也很甜……”看到楚云袖的眼神越来越冷,果心居士赶紧回到正题,“我画到一半的时候,黄莺那个小丫头就兴冲冲的跑过来说有人来找我,而且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我本来以为又是谁家弟子想要我传授武功,谁成想他拿了枝枯梅给我,就是跟你们那枝一样的,问我知不知道是哪里的。我想不通一枝梅花有什么好问的,结果他跟我说他是无量寺那边的,说是什么寺里的重宝被偷了,犯人跟几十年前那个梅花大盗很像,也事先在佛像前放了枝梅花,想确认那枝梅花跟梅花大盗放的是不是一种。”

  薛飞忍不住插嘴,问道:“是一种吗?”

  “当然不是啊!”果心居士说,“我眼睛又没瞎,当年梅花大盗那种是天山寒梅,这枝就是普通的广陵白梅啊!”

  听到果心居士这么说,薛飞长抒了一口气,总算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果然是有人假扮梅花大盗。

  “那后来呢?”楚云袖问道。

  “后来他问我这种梅花哪里最常见,我说陵州。然后那个小伙子道了声谢,就走了。”

  楚云袖皱了皱眉,显然事态又变得更复杂了些,且不说凌云宗是广陵最大的门派,单说凌云宗的总坛就在陵州。如果真的有人用同样的梅花作案,那别人一查就会想到凌云宗。可要是嫁祸,为什么凌云宗也会出现梅花呢?

  最让楚云袖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是梅花的来源。如今已是三月过半,按理陵州的梅花都已凋谢,犯人又去哪里找仍未凋谢的白梅呢?而且,既然无量寺已经遭窃,那还会不会有其他门派也遭了毒手呢?思来想去,楚云袖决定还是先去陵州,最好能找到那个也在追查梅花下落的人,看看他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楚云袖捋了捋下巴,问果心居士:“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叶萧。”

  “你们找叶少侠有什么事情?”黄莺的声音响了起来,她手里拿着崭新的衣服,眼中充满了担心,想来是拿衣服回来时刚好听见了叶萧的名字。

  李妙手接过衣服递给薛飞,向楚云袖使了个颜色,后者会意地把黄鹂带到了门外,李妙手关上房门,只留果心居士及薛飞呆在房间内。

  李妙手问黄莺:“你还记得那位叶少侠的相貌吗?”

  听到叶萧的名字,黄鹂的眼睛亮了起来,捂着手,用连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柔语气说道:“当然记得啊,叶少侠玉树临风,相貌堂堂……”

  听到黄莺这般描述,一旁的楚云袖不禁扶额,问道:“有没有什么具体的特征?”

  “有啊,叶少侠剑眉星目……”黄莺又自顾自地说起来。

  看着黄莺那副少女怀春的模样,楚李二人哪里还看不出小姑娘的心思。李妙手叹了口气,与楚云袖换了个眼神,确认对方的想法与自己一致,于是笑着说道:“肯不肯帮楚大哥和李大哥一个小忙?”

  黄莺抬起头,“嗯?”

  李妙手笑道:“我想请你带我们去见叶萧。”

  听到这个请求,黄莺却又扭捏起来,两手不断交叉又分开,低声道:“师傅肯定不会答应的。”

  看到平日一向直率的黄莺也会害羞,李妙手笑容更甚,说道:“那要是你师傅答应呢?”

  黄莺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听师傅的。”

  看到她这幅样子,楚云袖计上心头,佯装恍然大悟道:“对了,既然叶萧来过枕霞阁,那负责登记的芙蕖姑娘一定记得,干脆找芙蕖姑娘带我们去找叶萧,省得麻烦月凝仙子。”

  楚云袖话刚说完,黄鹂脱口道;“不行!”

  “有什么不行?”楚云袖坏笑着问道。

  “因为……因为……因为师姐平常就很忙!所以应该在阁内休息,不应该劳烦她出远门!”尽管她说得义正言辞,可谁都听得出这个理由的牵强。

  “噗嗤。”就连李妙手都忍不住想要逗逗这个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但内里依旧天真的娇俏少女。

  “人家找的是楚云袖,所以这件事害得你楚大哥说了算。”李妙手笑道。

  黄莺立刻像只猫咪般跑到楚云袖身边,开始撒娇:“楚大哥,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吗,我以后保证不再跟你斗气了好不好,楚大侠,以后我再也不说你坏话了行不行,我以后再也不跟你耍性子了吗……”

  楚云袖只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说:“好好好,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见到我要规规矩矩的叫我楚大哥,还有不许再撮合我和你师傅,知道了吗。”

  “好的,楚大哥——”见到楚云袖答应,黄莺立即满心欢喜地拉着楚云袖的手,带他去找师傅,而李妙手则留在原地等薛飞换好衣服。

  月挂枝头,群星闪耀,枕霞湖一片静谧。湖中偏南的一栋阁楼的顶楼依旧亮着灯光,这便是黄莺的师傅,月凝仙子的居处。

  月凝仙子是枕霞阁主的嫡传弟子之一,生性高洁,深受弟子尊敬。楚云袖让黄莺先去仙子闺房禀报,而自己在廊下安静等待。

  看着高挂夜空的皎洁明月,想着自己已多年没有见过父母,楚云袖没来由得多了几分归思,不禁叹了口气。

  “公子何故叹息?”那个悦耳至极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随后一位白衣女子飘然而至,身姿袖长,冷若寒霜,好似月宫仙子下凡。

  楚云袖看见那袭白衣,立刻退后三步,拱手施礼道:“月凝仙子。”

  听到楚云袖这句话,月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淡淡道:“楚公子不必多礼。”

  楚云袖继续说道:“你同意了?”

  月凝回答:“莺儿只说你想让她找叶少侠,至于为何她不知道。”

  楚云袖将薛飞找他的事情对月凝全盘说出,只略去了郡主的事情。月凝听完后,细细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既然如此,大家同为正道,我枕霞阁理应帮助,况且楚公子对我枕霞阁有大恩,我又岂会与公子为难。”顿了顿,又继续说:“只是明天便是彗心师太八十大寿,听闻王爷王妃也会到访,楚公子不去参加,不怕郡主伤心吗?”

  听道月凝提起平湖郡主的名字,楚云袖心里不知作何感想,只有苦笑道:“郡主金枝玉叶,自有芝兰玉树相配,楚某一介布衣,才薄德浅,实不相配。”

  月容道:“是不相配,还是不想配?”

  楚云袖只有苦笑。

  似乎月凝很喜欢看楚云袖吃瘪的神情,看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现在是春天从这里到陵州走水路最快,我去跟师姐知会一声,调枕霞阁的客船,不出意外,我们明天中午就能赶到陵州。”

  楚云袖道:“我们?”

  月凝道:“莺儿是我弟子,第一次出远门,我当然应该看着。”

  楚云袖看着月凝逐渐远去的背影,发现自己越是逃避某些事,就越容易碰到,而且总是越陷越深。

  薛飞见到月凝后又着实被震撼了一把,想不到世间居然有如此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但看到旁边背着行囊,正四处张望的黄莺,又觉得还是黄莺更美丽一些。

  果心居士还是呆在枕霞阁,他眼中只有山水花鸟,像梅花大盗这种事他从来没有半点兴趣。

  枕霞阁在江上有十几艘专门用来载客的船只,月凝挑了一艘大小适中的,舱内有六间客房,屋内丝床锦被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小房间单独隔出做梳洗之用。

  五人各挑了一间,船上的船夫收起船锚,张开船帆,在群星的注视下,一艘木船开始在夜幕中缓缓行驶。

  一夜风平浪静。

  因为大船行驶十分平稳,所以人在船舱中感觉与在陆地上几乎无异。直到李妙手走到屋内叫自己起床,楚云袖才发现已经快到晌午。舱内众人都已吃过早饭,月凝看着黄莺做早课,而薛飞看着手里的梅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桌上放着楚云袖的早餐,一小碗皮蛋瘦肉粥加上一小碟红方以及一碟糖蒜,正是楚云袖最爱的搭配。

  楚云袖端起碗尝了一口粥,味道与枕霞阁的并无二致,不禁感叹月凝做事的周到。一碗粥很快见了底,期间黄莺一直给楚云袖打眼色,楚云袖只当看不见。直到起身之后,才说了一句“能尝此粥,吾平生足矣。”

  看着月凝慢慢弯起的嘴角,以及黄莺偷偷朝自己竖的大拇指,楚云袖只是笑了笑,就走到了舱外。

  最难消受美人恩,古人诚不欺我。

  李妙手依旧穿着一身白衣,站在甲板上临江远眺。楚云袖走到李妙手身旁,安静地看着眼前无边无际,一望无垠的宽阔江面。

  李妙手转过头,对楚云袖说道:“船上的师傅说按现在的速度,吃过午饭大概就能到陵州。不过看天色似乎几天内在广陵江上就会有一场大雨,所以等船靠岸之后要等大雨过去才能返回扬州。”

  “嗯。你待会儿跟月凝她们知会一声。”

  “你呢?”

  “等这件事结束了,我想……可能会回一趟家。”

  听到这句话,李妙手转过头,拍了拍楚云袖的肩膀,“回家是好事。”

  “你呢?”楚云袖望向李妙手。

  李妙手看着风浪渐起的江面,说:“去一趟京城吧,有些事情终究要做的。”

  楚云袖道:“好,到时候我过来帮你。”

  李妙手掰着手指数道:“平湖郡主,月凝仙子,再加上那几位,你打算怎么办?”

  楚云袖无奈一笑:“你就别笑话我了,明知道我跟她们是不可能有结果的,希望她们都能遇到好的归宿吧。”

  船夫果然没有说错,午时刚过,客船就抵达了陵州港。码头是一片忙碌的景象,不少船只为了避开大雨选择临时停靠到陵州港。一些运输水果蔬菜的货船,为了减小损失,直接就在码头摆起了地摊,桑葚、柑橘、琵琶,无不吸引着人们前来采购。一些精明的小贩跟船主商量好了价钱,挑着刚下船的水果到城里叫卖。

  因为来往的商客繁多,码头周围逐渐形成了一个小的集市,路边开着茶铺酒肆供往来的行人解渴,茶铺多是赶路的书生,酒肆自然归跑江湖的豪侠畅饮。卖布匹的摊子前,几个提着篮子的农妇正在挑挑拣拣。烤红薯的,蹲在地上羡慕地看着卖糖葫芦的被孩子们围在中间。捏糖人的老师傅则全神贯注地捏着手里的孙悟空,末了,还不忘给大圣加一朵筋斗云。胡子很长的算命先生,正给面前啃着烧饼的瘦弱少年,说着红星高照,将来会娶四位貌美如花的夫人,但要小心桃花劫之类的胡话,少年听得聚精会神,还不时点头。

  楚云袖几人走在集市之中,领头的自然是薛飞,码头的道路直通陵州城内,即便以寻常逛街的速度也可以在一个时辰之内赶到凌云宗的总坛所在地,所以薛飞也并不着急。

  黄莺第一次来到陵州,对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不停地四处张望。月凝在常人面前还是一贯的清冷,让人不敢生出半点亵玩之心。奈何两女的容颜在人群中实在太过引人注目,故而两旁行人纷纷将视线投到两女身上。月凝多次游历江湖,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而黄莺生性活泼,也不排斥众人的视线。

  三四月间,正是刀鱼最鲜美的时候,素来懂得享受生活的楚云袖自然不会错过,所以一行人都没有选择在船中吃午餐,而是来到的码头边的一处小吃摊。

  说是小吃摊,其实就是个搭在江边的小木棚。里面只有一位穿着围裙的中年妇人在不停忙碌,看到楚云袖一行人进来,赶紧放下手中的碗碟,擦了擦手,整理出一张干净的桌子。楚云袖和李妙手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而黄莺则是掏出自己的手帕又仔细擦了擦桌子椅子才坐下,看见周围的环境后,又忍不住皱了皱眉。那妇人自然看得出眼前众人都身世不凡,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向江面上远远的喊了几声。很快,一艘小渔船停靠在了江边,一个头戴草帽,满身鱼腥味的汉子走上岸,从鱼篓里倒出五条活蹦乱跳,泛着银光的刀鱼。妇人递过一瓢清水,汉子一口喝下,便又回到了船中。看那妇人与汉子亲密的样子,便知这是一家夫妻店,老板负责打鱼,老板娘负责看店,一但有客人上门,老板娘就知会老板,老板就把养在江中的活鱼送过来给老板娘料理。

  老板娘熟练地去除鱼鳍鱼鳃,没有将刀鱼开膛破肚,而是用筷子插入鱼鳃,然后从鱼鳃处拉出鱼的内脏。而后再将清水灌入鱼嘴,清洗鱼肚中残存的血水。洗干净的刀鱼就这样直接放入盘中,只撒上几缕葱姜丝,一小块猪油,不再加任何作料,直接上锅清蒸。

  楚云袖看得津津有味,而黄鹂则愈发疑惑,偷偷问楚云袖:“为什么她没刮鱼鳞啊?”

  楚云袖笑道:“刀鱼分为三种,江刀,海刀以及湖刀。湖中的刀鱼称为湖刀,海中的刀鱼称为海刀,只有三月间从海中洄游到长江的刀鱼可称之为江刀。江刀既有湖味又兼具海味,滋味鲜美异常,同鲥鱼,河豚一道并称为长江三鲜。江刀上岸即死,死刀鱼跟活刀鱼滋味可以说天差地别,所以真正会吃的食客都会来江边的馆子,讲究的甚至会租船雇人直接在船上料理。”

  顿了顿,楚云袖看见黄莺已经起了兴致,喝了口茶继续道:“吃江刀讲究的就是一个鲜字,故而以清蒸为佳。而料理江刀则更为讲究,既不能破肚也不能刮鳞。破肚就会影响鱼肉的完整,而刀鱼鳞片细小,刮鳞容易连带鱼皮一同挂去,影响吃鱼的口感。所以有经验的老饕单看店家是否刮鱼鳞就能判断店家是不是真正的行家里手。”

  黄莺听得连连点头,看着已经冒白烟的蒸笼,咽了口口水,似乎已经尝到了江刀的美味。月容微笑不语,孰不知她这一笑又吸引了多少男人的视线。薛飞则是暗自惭愧,自己从小在陵州长大,却不知一条小小的刀鱼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不消片刻,热气腾腾的清蒸刀鱼就出了锅。银白色的鱼鳞泛着油光,融化的猪油与江刀自身渗出的油脂化成晶莹透亮的汁水,香气扑鼻,再加上葱姜丝点缀其间,不禁让人食指大动。但老板娘没有直接将蒸好的江刀上桌,而是用筷子夹住鱼头左右晃动几下,然后轻轻一拉,鱼头连带条鱼骨就被完整地剔了出来。

  看到老板娘剔鱼骨,楚云袖眼前一亮,不禁抚手笑道:“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想不到老板娘也是一位烹鱼高手。”

  楚云袖说此话时,老板娘刚好将去骨的刀鱼端上桌,听到楚云袖如此夸赞,笑容略带几分羞赧,低声说道:“哪里有客官说得这么厉害,都是跟我家那口子学得一些家常做法,上不得台面,只希望客官多担待。”

  老板娘讲的居然是纯正的京城官话,这倒让楚云袖吃惊不小,好奇道:“老板娘是京城人士?”

  老板娘似乎不太愿意提及这个话题,简单地嗯了一声,就急忙岔开话题,说:“鱼骨趁还软的时候油炸才好吃,凉了就没那么美味了。”

  说完又回到了炉灶旁,开始忙碌。

  而黄莺早已忍不住开始下筷,一旁的李妙手连连提醒:“刀鱼肉小刺多,千万不要吃得太急。”

  黄莺一边点头,一边仍旧手不停歇。看到黄莺的吃相,楚云袖也拿起筷子,不再多去想老板娘的过去,毕竟每个人都有希望永远埋藏在心底的故事。

  夹一小块刀鱼入嘴,细腻无比的鱼肉中均匀分布着鱼脂,入口即化,又回味无穷。江刀本身带有海味,却又不浓烈,反倒多了些大江大河的厚重之感,多种滋味融合,形成异样的鲜美,绝非海刀湖刀可比拟。

  众人举筷不停,一盏茶的工夫,盘子就见了底。这时,第二道美味,松脆鲜香的椒盐鱼骨又上了餐桌。

  但众人还没来得及落筷,就听到远处传来阵阵刺耳的马蹄声。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杂,大地都开始微微震颤,桌子上的碗筷发出“叮叮,铛铛”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