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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顾北遥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又带着疼痛的梦。r

梦中又回到了炼狱般的少年೿自己四肢被牢牢绑紧೿有人拿来黑乎乎的一颗药೿他甩着头೿哭喊着“不要೿饶了我ǿ”r

他哭得声嘶力竭೿痛得五脏俱裂೿旁边的人狰狞的笑脸像魔鬼一般。r

全身上下都是入骨的疼೿而意识೿一直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他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衰竭೿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但慢慢地೿疼痛开始消失೿而他变得很轻೿似一片羽毛೿全身放松೿平和安详೿那是从未有过的舒服೿想让人一直沉睡下去。r

可有人一直在旁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那声音穿透黑暗೿带了安定缓和的力量೿他叫自己“北遥”೿他唤自己快醒过来。他的声音驱走了那种愉悦೿疼痛又重新袭来೿真是不好的感受。r

他的感官开始变得无比清晰೿记得这个声音೿是自己的大哥೿对了೿大哥已经将自己救出来了೿再也不会被关起来೿那些全是梦೿自己已经被救出来了೿还有一个温温软软的女人陪着自己。他听到那个声音说要把那个女人送走೿他的心里一阵惊慌೿黑暗中掠过一张朦朦胧胧的脸೿带着灿烂的笑೿他不要把她送走೿他扯着力惊呼:“不要೿大哥೿不要”。r

他要是走不出去೿就没人照顾她೿他似乎看到她可怜的样子。r

接着೿又陷入黑暗与疼痛。r

但黑暗中有一双柔软的手拂过自己的伤口೿有人在自己耳边说:“北遥೿该喝药了”೿不是之前那个人೿是个女人೿她的声音很温柔೿脑中又掠过那张脸೿他下意识地吞咽送入口中的苦涩的汁水。r

这个梦很长很长೿多年前的场景时不时出现೿他依然被吓得全身绷紧;但还会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个女人柔软的手೿他们会驱散欲将自己拖入地狱的恶魔೿带来一丝阳光和温暖೿他有时能记起那个男人是大哥೿有时却又记不得;他想不起那个女人的名字೿却记得她有滑腻的手指೿有一张俏丽的脸。r

那个男人常常说要把那个女人送走೿引得他一阵窒息难受;但那个女人还一直在身边೿会送给他清凉的水或是苦涩的药೿她的声音很温柔೿似柔风拂过湖面೿涟漪一圈一圈೿她说:“北遥೿你要好起来೿你说了要照顾我的。”r

过了不知多久೿那个柔和的声音换成了抱怨೿“我受伤了೿毕涵都不给我疗伤೿你看你不在೿我多可怜೿还不快点醒过来。”接着还是苦涩的药水೿但她的手拂过嘴角೿就不会那么苦。r

疼痛和热感在减退೿似乎不那么难受了。r

可他依然无法走出这梦境。r

那个男人又来了೿他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从柔和到威胁೿从威胁变成了无奈೿再从无奈变成了恳求೿他不断重复这些。r

他在黑暗中走着೿四处一片混沌೿找不到出路೿但他不能沉睡೿有人在不断呼唤他。r

不知过了多久೿走过了多少路೿他看到一丝亮光。r

眼睛迷迷蒙蒙睁开一条缝೿陌生的营帐೿却是温热舒适೿身上多处伤口疼痛。r

他偏了偏头೿熟悉而挺立的身影映入眼中೿双眼满是血丝೿脸上没有平时的半分狠厉೿憔悴而忧虑的脸见到他醒过来缓缓露出了一个微笑೿“你终于醒了ǿ”r

似茫茫大海泅水脱力的人见到了海岸线೿顾南远长舒一口气೿重新精神焕发。r

“大哥೿”他发出沙哑的声音೿欲抬起手臂೿却是没有力气೿他微微皱了皱眉೿“我昏迷了多久?”r

“三天三夜”೿顾南远缓缓说道೿“真是让人提心吊胆೿渴了吧?”r

说着他倒了一杯水೿轻发力೿杯子平平稳稳落到榻边小桌上೿水一滴都不曾洒出。他看着杯中水೿露出一丝疑惑೿眼光又在屋中转了转。r

顾南远看出了他的心思೿“别看了೿她在另外的帐子里。”r

“哦”೿顾北遥含糊一声೿“大哥೿这几天你一直在这里吗?”r

“嗯。”r

顾北遥忆起睡梦中大哥威胁他要把施晓然送走的事೿虚弱恳求道:“大哥೿就算我有什么事೿你也别为难她೿行吗?”r

顾南远却唇角微勾೿露出了一个戏谑的笑容೿“自己的女人自己照顾೿大男人就要有担当。你要出了事೿我就把她送给别人。”r

“别೿”顾北遥急了೿手臂一动牵连起胸背剧烈的疼痛೿面上露出痛苦的纠结。r

“好了೿我才不会跟一个女人过不去。”顾南远不想再刺激他೿“幸好那日我来得及时೿再晚一瞬೿怕是你连她的骨头都找不到。”r

顾北遥皱了皱眉೿昏迷之后他就没什么意识೿自然不知道后来的惊险೿他疑问地看向大哥೿“后来怎么了?”r

“这里野兽太多೿你们被狼围攻೿那丫头自己跳了马೿让你单独走೿差点就被吃了。”顾南远寥寥几句简单描述೿“说来那丫头还真不错೿舍得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也不枉你对她付出那么多。这两日她也一直在照顾你೿喂水喂药೿都不肯休息。她毕竟受了伤೿我强制让她休息了。”r

之前顾南远一直对施晓然心有不满೿患难见真情೿他现在倒是真心为自己兄弟庆幸೿于茫茫人海中找到自己所爱之人೿而那个人೿正好也深爱自己೿这便是福分。“你好好养伤೿等伤好再回去೿就着手开始解毒೿以后你们也能长长久久在一起。看到你幸福೿为兄总算了了一件心事。”r

顾北遥舒展了眉目೿虽是虚弱೿但眸中星光闪烁೿熠熠生辉。药找齐೿或许再过一年半载೿他就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可以和大哥并肩站在一起೿可以带着自己喜欢的人去见识大城的繁华೿再也不用时刻注意着距离೿再也不用看摘星峰上丫鬟仆从的惊悚的目光೿再也不用见到那些丝丝缕缕鬼魅随行的毒气。r

他自小便远离人群೿在一隅孤独地成长೿所有人都能拥的东西对他却是遥不可及೿是多年的奋斗和追求。就在他已经不怀抱希望时೿上天送来了施晓然೿帮助自己驱赶那些寂寞和孤独;现在೿他看到了更多的希望೿他要和手足兄弟一起同桌欢庆೿他要带着施晓然去看南北风光೿做个正常人೿他有太多的期待೿幸福在前方招手೿花开四野೿溢彩流光。r

他看着大哥೿不是感激可以形容೿这些年೿大哥殚精竭虑为自己谋划೿若没有他೿恐怕自己早已不存活在世间೿他带了雪色银辉般淡淡的笑೿几生有幸೿有此兄长。r

毕涵进来೿见他已醒转೿忧思如潮水退却೿绽开半片霞光೿“二宫主到底身体底子好೿要换了别人怕是没救了೿我再给你瞧瞧。”r

顾北遥费力将手臂挪出被褥೿眨眼间೿一根细细丝线已经缠在他手腕上೿另一头执在毕涵手中。毕涵凝思细诊೿说来这个悬丝诊脉他幼时极为不喜೿觉得太过矫情೿后来遇到顾北遥才勉力习之೿偶尔也要用到。r

片刻೿毕涵舒展眉目೿“休整一两个月೿应该就和以前一样了。不过这段时间你不能剧烈活动೿你的腿反复折腾೿要是再不好好休养೿以后怕真是要瘸了。”r

顾北遥朝他微颔首೿在阎王殿前走一遭೿再睁眼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多了丝感恩和珍惜。但他毕竟初醒೿精力太差೿昏昏欲睡。r

两人都看出他精神不好೿便嘱咐再休息一会೿退了出来。r

半睡半醒间೿有人执了小勺带着药汁喂到嘴中೿虽然她没有说话೿但他知道是那个一直陪伴自己的人೿他微微张嘴将药汁吞下೿慢慢张开了眼。r

他皓若星辰的眼睛顿时点亮了施晓然的夜空೿施晓然眉眼如夏日的雨后树叶೿焕发出生机与活力。她朝他露出一个柔糯的笑೿却因为牵动左腮伤口引发疼痛೿笑容最终纠结成一片怪异。r

她左边脸到脖子抹了药೿裹了纱布೿顾北遥面上不悦೿直直盯着她೿眸中荡出一片心痛೿“伤得重吗?痛不痛?”r

他记得她很怕痛೿没习过武的女子自然娇弱些೿忍耐力差很多。r

“一点点。你醒了我很开心೿就不觉得了。”施晓然回答得很慢೿说话牵动脸上肌肉೿很疼。这几天她似丢了三魂六魄೿身体冰凉೿满是忧虑೿只要醒着就会来照顾他。有时顾南远会点了她的穴೿强制让她休息。r

她毕竟伤在身上೿毕涵也不方便给她上药೿她只是随便抹了点药೿胡乱裹了纱布೿是以虽过了几日೿伤口也不见得怎么好೿疼痛日日夜夜折磨她೿只是这肉体上的疼痛೿比起心灵上的空虚与恐慌就过于微小了。r

她继续拿着勺೿舀了药汁递过去。r

顾北遥一口咽下೿继而抬起胸背೿欲起身。r

施晓然连忙将药碗放在桌上೿伸手扶他೿塞了个靠垫在他背后೿却不想扶他时用力过大೿牵动身上被狼抓伤的伤口೿一阵剧痛袭来೿她禁不住闷哼出声。r

“疼着了?到底伤在哪里?”顾北遥一脸担忧೿急切问道。r

“没事。”她在榻边坐下೿又端起碗೿抬起手将盛满药汁的小勺递过去。r

顾北遥却没有接೿他拧着眉೿直直盯着她೿似要看出个子丑寅卯来。片刻೿见她手还是直直抬着೿连忙喝下。又接过她手上药碗೿一口喝完。刚搁下碗೿轻牵了她的手೿“伤到哪儿了?让我看看。”r

“都说了没事೿”施晓然转开话题೿“你睡了多日೿饿了吧೿我去给你端碗粥。”r

说着起身欲走೿顾北遥却轻用力೿将她拉向自己身前೿两人都有伤೿施晓然不敢反抗。r

两张脸几乎紧贴೿温热的鼻息喷在对方脸上೿顾北遥轻道:“以前不是对你说过吗?遇到危险赶快跑೿你不是我೿受伤很危险。”r

“我被你吓着了೿我不要再看到你那个样子೿要是你出了事೿我一个人怎么活的下去?”因为脸上的伤೿她说得有些含糊೿只要一想到他满身是血೿目中不由得流露出出恐惧。r

顾北遥轻拍她的背೿“不会让你受伤了。伤得重不重?毕涵看过了吗?”r

“我上过药了೿不严重。有点疼೿真的没事的。”r

顾北遥却觉得她没说真话೿两人相处已久೿他自是了解她的೿一点点小伤往往会叫疼೿惹他一片怜惜೿然后她会露出很温馨幸福的笑意;倒真是有些严重了೿她又往往不说。r

“我看看。”r

“不要。”施晓然侧过身೿她才不要给他看೿毕竟在身上೿还要宽衣解带不成。r

“别乱动೿让我好好看看你。”顾北遥掰正她的身子೿“你瘦了೿憔悴好多。”r

“你也瘦了೿被折磨成这个样子೿看来高手也不好当啊。”施晓然叹道。r

“少说话೿看你说话似乎都很疼೿怎生伤到了脸?”顾北遥触上她未受伤的侧脸೿极度惋惜。r

“你是不是怕我毁容了?不喜欢那样的೿嫌弃我?”r

“哪有?”顾北遥忙辩解೿“你就是你೿好看或是不好看都是你೿是我喜欢的人。女子都爱美೿身上若留了疤೿就是自己看到心里也会难受;若是留在脸上೿多少会生些自卑೿我不想你对镜自怜೿不开心。”r

“我才不会。”施晓然反驳೿虽是这样说೿但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是美丽的。r

“叫毕涵进来೿我问问他。”r

“你还是好好休息೿操这些心做什么?”r

“他也要来看看我的伤೿”顾北遥松松一笑೿放下手೿正欲唤人೿就见顾南远和毕涵一同进来。r

顾南远看他精神比上次醒过来要好些೿心安不少೿轻道:“总算让人放心了。”r

“毕涵೿她的伤怎样了?”r

“这几天施姑娘一心扑在你身上೿心中郁结೿吃不下也睡不好೿伤势没有好转。”r

顾北遥眉头皱得更深೿“伤好后会不会留印?”r

“不好说೿她的伤处理得不及时。”毕涵道。r

这下连施晓然眉头也皱起来了。r

毕涵停了好一会೿又道:“不过师兄那里有他配制的玉露膏೿伤刚好即涂抹೿保证跟原来一样೿倒不用担心。况且最近用的药也都是好药。”r

施晓然狠狠剜了毕涵一眼೿说个话故意不说完೿害她还以为自己要毁容了。r

“那就好。”顾北遥安然。r

“放心೿就是毁容了七阳宫也有办法让她恢复೿”顾南远接上一句೿“难不成还能让你的女人委屈不成。”r

施晓然心里窘了。r

“调了几个女卫过来೿应该快到了೿这几天我们对你的确照顾不周。”这个话是顾南远对着施晓然说的。r

施晓然哪承受得起顾南远的客气೿忙道:“北遥受了伤೿我也没照顾好他೿反而还要你们担心。”r

“不说这些了೿送点吃食过来೿你们两人都多吃点೿早点恢复。”r

虽然这次是生死大劫೿但这个事后೿施晓然能够感觉到೿顾南远对她亲近了不少。从前೿顾南远只把她看做陪在顾北遥身边的一个得宠婢女೿可有可无೿但现在೿他似乎接纳了她。r

遭此大难೿也有所得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