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下坠速度越来越快೿顾北遥试图将手上匕首插入岩石中೿却是徒劳。他的左腿被狠狠撞在一块大的突出崖石上೿这一撞击减缓了速度೿匕首划过岩石೿继而又向下一跌೿最终落在另一块更大更平整的山石上。触地一刹那೿他将施晓然紧紧箍在怀中೿以防她被震伤。r

眩晕೿头痛欲裂೿幽幽转醒的施晓然张开双眼೿只看见头顶一片黑暗೿身下软软的೿她兀自反应过来೿自己坠崖了。r

她试图动了动身体೿用手摸了摸身下೿鼻子೿嘴巴೿下面是个人。r

身下之人传来吃痛的抽气೿轻哼道：“不要乱动ǿ”r

是顾北遥的声音೿她回想不起顾北遥是怎么接住自己的೿但她知道他救了自己೿自己没受伤೿那他……r

“你受伤了？”r

“没事೿”顾北遥声音暗哑೿忍耐着痛楚೿“下面是悬崖೿不要乱动。”r

他也是刚刚才醒过来೿躺在坚硬冰凉的岩石上೿把她小心从身上挪下೿让她躺在自己身侧೿然后点了身上几处大穴。r

施晓然动了动僵硬的腿೿碰到了他的下肢೿听到他猛然抽紧的呼吸೿急切问道：“你不是摔到腿了？”r

“没事೿受了点小伤而已。”r

施晓然不信೿意图坐起身摸一下೿被顾北遥拉住೿“别动೿这里很危险೿等天亮再说。”r

他的声调很低೿疲乏无力೿施晓然知道他在落下悬崖之前就受伤了೿那么高陡的悬崖落下೿自己一点事都没有೿他恐怕伤得不轻。r

四周黑乎乎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施晓然不敢再动೿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颤颤巍巍地摸了摸他身上的衣衫೿鲜血已经干涸೿柔软的布料变得僵硬೿只是分不清布料上的血是他的亦或是敌人的。r

“我们在半山腰吗？”她很不安೿不知道他到底伤势如何。r

“还不到半山೿这个崖很深೿要是摔下去我们就成肉酱了。”声音缓缓೿带了丝羸弱。r

空谷山风幽幽凉凉೿掠过崖上偶生的树枝೿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r

静谧无边。r

惟有他的呼吸声轻轻响在耳畔೿施晓然侧过头೿努力在黑暗中看清他的脸廓೿“要是那样೿我们就真的血肉融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分得清哪块肉是你的。”r

顾北遥似乎笑了೿“也不错。”r

“不错什么啊？”施晓然低笑೿“我肯定会在半途穿越回去。”r

顾北遥沉静下来೿抓住她的手೿半晌೿似乎带了恳求：“别走೿你要走了我该怎么办？我不会让你受伤的。”r

施晓然心房软得水纹波荡೿反握住他的手೿抚摸过一根一根冰凉修长的手指೿纵使身临悬崖೿但只要这个男人在身边೿心中就是安安稳稳。她脸上浮出浅浅笑涡೿声音似夜雨落芭蕉೿“我不走೿我们一直在一起。”r

一颗心悠悠然似落叶安静落地೿顾北遥亦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软软凉凉೿轻声问道：“很冷吧ǿ”r

三九腊月夜寒凉೿空谷山崖೿又昏睡许久೿施晓然半个身子都是僵的೿还是回了他一句：“不冷೿你在旁边就不觉得冷。”r

话音未落೿双手却被顾北遥捂住೿有暖流顺手手掌溶入血液೿施晓然连忙抽了手೿“你都受伤了೿不要做这些多余的事。”r

“我就是有一点外伤೿不碍事。你未习武೿若是冻得生病了೿还要我去找药来照看你೿岂不是更麻烦？”说着继续牵过她的手೿屏息渡真气过去。r

身体渐暖೿施晓然昏昏然睡了过去。r

等到天幕微亮೿施晓然睁眼只见头顶淡淡雾气೿侧头一看顾北遥೿吓了一大跳೿他脸白如纸೿一丝血色都没有೿眉毛眼睫毛上覆着薄薄寒雾೿双唇更是泛着骇人的白೿鼻息微弱。施晓然连忙撑起身体೿拍了拍他的脸颊೿急切唤道：“北遥೿北遥೿醒一醒。”r

顾北遥发出轻哼೿继而缓缓睁眼೿看到头顶女子眼中水光盈动೿蠕动嘴唇：“我没事೿睡久了些。”r

“还说没事೿你脸白得跟鬼一样ǿ”施晓然眸色大恸೿慌张尽显೿看着他黑色的衣服透出暗红೿被划破的地方血肉横翻೿结了深褐色的血珈೿背后白亮的大石上也被染成暗红色。r

顾北遥微微抬手೿拂上她的面颊೿低声道：“我失了不少血೿别的没什么。是我低估了腾云阁೿才让你遭遇这些。”r

“你总是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是我没用罢了೿还要连累你。我什么都没用为你做过೿你却救我多次೿要是你出了事೿我……”r

“别说这些೿我不会丢下你೿”顾北遥截住她的话೿“有你在೿我怎么舍得？还是先想办法离开这里。”r

施晓然坐起身೿流寒长链还有一部分缠在她腰上೿她动手解了下来。看了看周围环境೿才发现此处突出山石最宽处也不过五六尺೿顾北遥临崖而躺೿一尺外就是深崖。r

崖壁光溜溜೿最近的一棵树也在十多丈之外。身下悬崖似巨兽的大嘴೿随时等待猎物的坠入。抬头向上看೿只见云雾一片೿见不到之前掉下的地方。r

空山绝壁೿上不着天೿下不落地。r

顾北遥双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右腿曲起೿慢慢挪到山壁边。r

施晓然注意到他左腿拖在地上೿一直没动೿忙问：“你左腿是不是伤了？”r

下落的时候顾北遥的左腿被撞在上面山石上೿也幸亏那一撞೿减缓了冲力೿又用匕首借了力೿两人掉下来才不至于摔得五脏俱裂೿伤了一条腿也是庆幸。顾北遥避开不答೿说道：“我身上还有点药೿你先帮我包扎一下。”r

随身带药是他的习惯೿现下必须让自己的身体尽快恢复೿才能让两人摆脱目前的困境೿遂从怀中掏出小瓷瓶递了过去。r

施晓然看他脱了上衣೿背后伤比前面更多೿触目惊心೿有一两道深可见骨೿好在不继续流血。她迅速撕了自己的裙子೿将药粉倒在伤口处೿虽是倒得少೿但一瓶药仍然不够用。手上动作温柔而麻利೿她都不知道为何自己如此镇定೿近日总为他上药包扎೿手法也不似之前笨拙。r

两人背靠山壁೿前方深谷淡淡云雾缥缈೿二人也在云雾之中೿只是不觉罢了。r

施晓然想看他的腿೿却被顾北遥拉住了手೿她心里明白೿怕是已经断了೿看着他轻蹙的眉头೿她伸了手೿抚平眉心。那挺拔的鼻梁೿半垂的眼睑೿微微抿起的唇线……纵使染上疲惫与风尘೿仍能勾勒出美好精致的剪影。这样优秀美好的男子೿竟然真的属于自己೿有时真的难以置信。她突然问道：“如果我们会死在这里೿死之前你能不能吻我一下？”r

目前形势太糟೿绝壁凶险೿他失血过多೿还受了内伤೿一条腿也断了೿身上除了流寒长链೿就只有一把匕首೿根本无法带施晓然一起上去。就是自己一个人೿无论是上还是下都极其艰难。但他口吻坚定೿“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死。”r

晨曦微露೿轻雾送寒。但听到他坚定的声音心里就会很暖೿在这生死未卜的断崖上೿她突然很想吻他೿临崖相吻೿胜过杰克与露丝凭海临风的飞翔。看着他清漾的目光೿她道：“那换我吻你一下吧。”r

说完她抬手捧了他的脸೿濡湿的嘴唇贴上他的面颊೿先在额头柔柔印上一吻೿然后೿慢慢滑过他的眉毛೿清亮的眼睛೿云霞般美好的面颊೿柔嫩双唇缓缓辗转೿由额头至鼻尖೿由眼角至唇畔೿轻轻地舔舐೿比水更柔೿比云更轻。r

何其庆幸೿这个世界有你。r

又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换的穿越而来的生死不弃？崖深千尺೿不及他的情意೿心里的感激和柔情೿如昙花缓缓盛开೿香满四溢。r

她轻轻含住了他的耳垂೿小巧的舌头挑弄吸吮೿似在品尝美酒佳肴೿怎么吃也吃不够೿一寸寸滑过每一处肌肤೿顺着脖颈轻摩慢碾到唇角೿密密贴住润滑的双唇೿勾滑轻吮。真实而甜蜜的感觉燃烧了每一寸神经末梢೿教人跌入云雾之中。r

顾北遥颊上粉色如晚霞喷薄而起೿眸色似蒙上一层轻雾೿手指滑过她的发丝೿兜住她的脑后೿缓缓挪开她的双唇೿在她耳畔游丝轻叹：“你总是这般折磨我ǿ”r

两人鼻尖相触೿施晓然轻笑：“谁叫你要跟着我跳下来的？后悔了吧？”r

“我从来都不悔。”他笑了笑೿如一片鹅毛飘飘落在水中央೿涟漪浅浅荡开。最后满腔柔情化作一个温暖的怀抱೿让她头颅埋在自己的肩窝೿恨不得揉入骨血中去。r

没有言语೿穿过谷中的风绕成幽幽箜篌声೿天边流雾云舒云卷೿有此一刻೿也是沧海桑田。r

良久复良久೿顾北遥松了手೿“得想办法离开这个悬崖。”r

“什么办法？”r

“求救与自救。”说着从怀中摸出寸长类似口哨的东西೿含在口中೿几声嘹亮清啸直上云霄。r

一柱香的功夫೿天上一只苍鹰振翅翱翔೿盘旋不去。顾北遥再次吹响口中小哨೿苍鹰滑落而下೿最后停在两人所在的山石上。r

顾北遥欲从自己里衣上撕下一条布೿施晓然连忙继续撕了自己浅色的裙子೿将布条递给他。他将布条铺于石上೿用匕首在手指上划了一条小口೿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寥寥写下几个字೿卷做一团೿抱过苍鹰。鹰腹部腿边有一个极轻巧的带塞小筒೿被腹上羽毛遮住೿他将布条放入小筒೿塞好。r

苍鹰高飞೿隐成一个细小墨点೿最后消失不见೿施晓然望着苍鹰飞走的方向೿道：“这个好神奇೿七阳宫就会受到消息吗？”r

“嗯。”顾北遥轻点头೿“不过等他们来恐怕要好几天೿我们还是得想其他办法离开这里。”r

在这半山壁೿没有食物೿没有水源೿露天寒野೿只等待救援是行不通的。r

他撑着石壁起身೿试着动了动左腿೿剧痛入髓೿但是面上隐忍得很好೿不想教她看出不妥。施晓然欲扶他೿被他摆手拒绝೿左腿软哒哒拖着一瘸一拐扶着崖壁走了几步೿只见十几丈外远处下方黑黝黝一块೿似乎是个山洞。走到山石边上再仔细瞧了瞧೿心中确定。r

他回头对施晓然道：“你看೿那里好像有个山洞೿目前我带你上去实在有些困难೿我先看看那里有什么೿能否安歇一日。”将她安置好೿他想下谷去寻些药草食水೿断崖上半部分陡峭光滑೿草木难寻೿没有工具೿无法攀登。而往下植被渐丰೿只是毒草毒虫过多೿普通人下不去。他虽受了伤೿若只是一个人೿下谷还是有把握的。r

施晓然看他左腿根本使不上劲೿很是担心：“你真的行吗？要不先休养一阵？这里好陡。”r

“无碍。”顾北遥朝她笑笑೿拿起流寒长链和匕首೿看了看方位೿深吸一口气೿轻功掠起೿跳了下去೿在一块小石上轻点೿攀爬俯身೿时不时用匕首插入岩石借力೿又继续往下೿左腿碰到岩壁就传来剧痛೿痛算不上什么೿但是腿使不上劲和内伤对他影响太大೿幸好两地不远。r

施晓然提紧了心೿看他身影在石壁上纵横೿几个纵身೿终是进了山洞。r

顾北遥回来时೿面上有薄汗浸出೿他道：“那处还算好೿我带你过去。”r

他将施晓然放在背上೿用长链在两人腰上缠了一圈೿再三叮嘱道：“别说话೿一定要抓紧我。”r

施晓然应下。r

两个人比一个人更为艰难೿顾北遥牙关咬紧೿凝神屏气೿额头冷汗滴下。r

施晓然不敢分他神೿将头埋在他背后。似过了很久೿她的双足终于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