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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稍事休整೿施晓然扶着顾北遥起身೿两人相扶相持向之前营地驻扎的方向走去。r

施晓然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去的೿她离开时那里已是满地尸体೿脑浆血液到处都是೿那种惨状即使在睡梦中出现也能将她吓醒。她忘不了白九被拍飞而出的弧线೿忘不了墨四临死之时眼中的不甘೿还有那么多七阳宫护卫的惨呼。r

已经过了三天೿她不知道那些尸体是否得以掩埋೿还是暴尸荒野೿抑或是已经成为豺狼虎豹口中食物೿她是真的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那些逝去的鲜活生命೿再去面对满地的血腥与狼藉。r

可是顾北遥提出要去营地看看೿找寻一些药物೿最好能在周围寻到之前七阳宫的马匹೿两人上路会容易得多。施晓然没有拒绝೿一个伤者一个无野外生存经验的女人೿的确是需要的更多的东西才能撑下去。她无言地扶起他೿向营地走去。r

但是远远望到营地的时候೿顾北遥却让她在原地等他೿一个人向那边走去。r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顾北遥回来了೿他在那里打了很长的一声呼啸声೿一匹白色骏马在附近闻声而来。这次本就带出不少好马೿真正的好马不是日行千里೿而是忠心不二೿坚守在某处等待与追寻。r

顾北遥骑着马回来的时候೿本来就面色不好的脸更添了几分沉重。他没有说什么೿所有的悲伤嵌在他微蹙的眉心中೿眸色愈发凝黑೿无言地将施晓然拉上马೿而后一马两人慢慢在树林中穿梭。纵是看过无数生死೿亲手杀过无数人೿但看到那些前几天还在眼前蹦跶的手下如今尸骨不全೿愤怒与悲伤在心中奔涌搅荡೿撕咬着每一寸血肉。r

但是生命೿于这乱世之中本就是枝头飘荡的残叶೿随时都可能被一阵不知名的风刮走。r

现在೿他只想好好护住自己在意的人೿他绝不能想象೿躺在地上的那具冰冷残缺的尸体是施晓然೿是毕涵೿是大哥೿抑或是其他熟悉的人。r

如果是那样೿他想他会疯掉。r

施晓然坐在他身后೿戴了一个毛毡帽೿披着一件长披风೿这是顾北遥从营地拿出来的೿他只在那里逗留了两三分钟೿卷了衣服和一些必备品೿拿了几件武器೿便匆忙离开。那些尸体೿他终是没有力气将他们入土为安೿毕竟೿活着的人比死去的人更重要೿只能联系上七阳宫的人再做处理。r

施晓然对着顾北遥身上那些不断裂开的伤口极度心疼೿强烈要求将马速放慢。r

马儿在苍信山行行停停೿马蹄声溅起如流过岩石的水声೿更增添了密林的幽静。饿了顾北遥便打些山鸡野兔之类೿天黑之后随意找个干燥的地方೿燃上一个火堆೿噼噼啪啪火星四溅。远处狼啸声震动山林೿叫人胆战心惊೿顾北遥将她抱得紧紧೿裹得厚厚೿两人相拥而眠。r

走了两日೿密密层层、巍然耸立的树木渐少೿风渐大೿马儿一跑脸上便似刀割一般。施晓然整张脸包得严严实实೿埋在顾北遥的后背上೿连手都是插在他怀中。常常会见到几匹狼奔跑的身影೿一闪而过;有时甚至能看到它们瞪着闪亮的眼睛೿在昏黑的树林中抬着头೿发出像是怨诉的声音೿接着越来越响೿饥饿的呼声越号越高೿号得人毛骨悚然。r

只是那些狼从来没有攻击过他们೿动物都有很强的感知能力೿能察觉到顾北遥身上的凌厉杀气೿若是靠近೿定会尸骨不全。r

山越来越矮೿树林也变成矮小的灌木೿飘然舞动的树木婀娜多姿೿飒飒作响。r

两人渐渐走出苍信山೿出了树林೿天空惨白惨白೿貌似下雪的前兆。r

北风肆虐೿风啃噬这僵硬的大地೿在树林周围吠叫೿扫过枯黄的野草೿方向变化不定೿好像尖刀似的刮过骑马人的脸೿叫人透不过气来。r

在这呼啸的风声中೿顾北遥隐约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r

果不其然೿四人飞奔而至೿如虹似箭೿个个身上充盈着杀气。r

江东六剑自上次一战೿一死一重伤೿还有一人伤不致命೿六人几十年的情谊೿横扫江湖多年೿不手刃敌手誓不罢休。虽说掉落断崖谷凶多极少೿但他们也不能完全肯定顾北遥已经死亡。商易天已经带着大部队离去೿唯独他们在苍信山附近盘桓೿若是顾北遥没死೿定要较个高下。r

江湖就是这样೿不是你死便是我亡。r

看得一马两人奔下山೿杀意似泄闸的洪水奔腾೿四人持剑迅速将两人包围೿剑已出鞘೿寒光闪闪。r

无形杀气萦绕在天地间೿那呼啸的寒风瞬时成了背景。r

如今他伤未愈೿又是只有一条腿行动೿顾北遥面色凝重೿眸中火苗跳动೿右手紧握剑把೿声如金属撞廊石:“江东六剑二十几年前声名鹊起೿能与前辈交手೿是晚辈的荣幸。但在下有一个要求。”r

“说”೿其中一人简短有力地说道。r

顾北遥目光如炬೿不卑不亢道:“杀伐之事与女人无关೿今日就算在下命丧于此೿也请前辈饶过我身后之人。”r

抓个女人之前是商易天的意思೿几个男人加起来都两百多岁了೿对此本就不屑೿应下೿“你既有情有义೿我们自是不会为难一个女人。”r

顾北遥放了心೿沉声道:“快走ǿ”说着将缰绳递给施晓然೿从马上跳下೿深深看了她一眼೿扬起马鞭೿朝马臀一抽。r

马儿载着她走远೿施晓然拉紧缰绳೿扭着头看着他೿眸似深潭之水೿直至奔出百丈以外೿停在几棵树旁。她的心捏得紧紧೿似置于断崖风口೿随时都可能摔落崖下೿上次顾北遥也没捞到便宜೿一身伤痕೿如今他腿脚不便೿定是生死相搏ǿr

寒风摇撼树枝೿草叶飞扬。顾北遥猎猎黑袍翻飞೿有黑云压城之势;对面四人精神抖擞೿骄阳相形见绌。除却风声呜咽೿流云飞卷೿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个动作೿寂静之中杀气凝聚೿漩涡般上升。r

剑出鞘೿似琴弦戛然而断೿剑鞘落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同时江东四剑举剑而至೿似狂风过平湖೿激起千层浪೿迅速将顾北遥包围其中。r

剑光如虹೿顾北遥似一股飓风೿席卷周围一切攻势೿身前气流形成一道坚实的屏障೿牢牢守住他。r

一动手೿江东余下四剑便看出他一条腿动不了೿身形较上次迟慢不少;只是这次六剑变成了四剑೿其中一人还带伤೿谁都大意不得。r

今日交手೿顾北遥明显感觉出来这四人的攻势过于凌厉೿虽仍然保持距离೿却不似上一次那般顾忌೿招招致命೿都是以命搏命的打法೿每一个动作都含了恨意೿不斩杀他誓不罢休。r

剑长近三尺೿江东四剑已明确这个完全是安全范围೿刀剑若不是深深穿过他的身体೿几乎不会引起剧毒上身。而且四人均抱了纵使身首异处೿也要将他斩杀之心。r

在北风的怒号和呼啸声中೿剑剑相击变成一阵阵凄苦的声音೿似狼嚎೿似马嘶೿又似人们在大难之中的呼救。r

顾北遥气沉丹田೿丝毫不乱。他无论使刀还是使剑೿招式都不花哨೿绝对的优势就是快೿一动就是剑光粼粼如水೿纵使敌手再多也不怕。只是೿依仗一条腿೿这速度大打折扣。r

江东四剑配合得天衣无缝೿你掩我上೿你进我退೿划伤一剑便撤开೿几十招下来೿顾北遥颓势渐现೿身上已有两三处剑伤೿却未能伤对手一下。r

身上的伤口再度裂开೿他毕竟重伤未愈೿再如此打下去今日恐怕就要丧身此处。他从未战得如此辛苦೿也从未碰到使剑如此刁钻怪异、迅捷刚猛的对手೿不得不改变策略೿利用自己最大的优势——身体的特殊性೿忽闪忽躲೿忽左忽右೿冒着被刺杀的危险೿也要欺近其中一人。r

顾北遥身上的毒始终是对手的大忌೿四人都知道一旦被他身上的毒沾染到೿顷刻毙命೿他这般不顾自身防守的欺近打乱了四人的配合。他看准一个机会೿用剑一横೿死死抵住一人的剑招೿再顺势一进೿直直逼近对手೿该人方寸打乱೿忙撤剑回退೿顾北遥趁他这一招的混乱೿剑如电光೿直直挥向他的咽喉。r

一人瞬间倒地 ೿鲜血大片从咽喉处冒出೿只是这一过程中顾北遥没有防守住其他人೿身上又被刺伤。当真是杀敌一人೿自身中两剑。他迅速回旋೿剑舞得行云流水೿纵使今日逃不掉೿也要拉上两人做垫背。r

天色哀哀೿寒云低沉。又是二十招之后೿又一人倒下೿顾北遥背后೿手臂೿大腿合计被砍上十几刀೿全身鲜血淋淋೿动作愈发迟缓。剩下江东二人面色大恸೿神情紧绷೿十几年不出江湖೿竟不知江湖出此人物೿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剑客死于对手刀下೿也算无憾。今日一战೿至死方休。r

远处的施晓然扣住缰绳十指发白೿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僵硬。她看不清招式೿可她看清了无数剑光在他身上划过೿似乎听得见皮肉被划开撕裂的声音೿刺啦啦让人忘记了呼吸。她看见倒下两人೿顾北遥黑影闪动೿速度却不及之前迅猛೿而对手的攻势似乎愈发凌厉。r

三人胶着೿似雷霆震怒೿激起海浪翻滚。待施晓然分得清三人的时候೿她停止了呼吸೿只见敌手一人倒下೿空中一柄剑被击飞೿划出刚毅的弧线直直插在远处的土地上。r

那是顾北遥的剑೿他两手空空೿从空中跌下೿双膝跪地೿还未起身೿只见剑光似绞龙追日೿飒然没入自己的胸膛。r

他仰起头೿鲜血从口中冒出೿流在地上将寒土染得斑斑点点。r

对面之人一脸寒冰肃杀೿手握剑柄೿纵使他将剑插入他的胸膛೿这一场厮杀也是失败。r

剑深深插入೿没过后背೿顾北遥跪倒在地೿脸上似带了笑೿他缓缓抬起手೿拂在剑上。突然用了劲೿身体推进೿剑没入更深೿同时他一手搭上了握剑之人的右手。r

握剑之人无言惨笑೿他看到黑色毒气顺手而上೿他猛然抽出剑೿往后跌跌然两步೿双眼望天೿似是得到解脱೿全身皮肤变色೿他缓缓倒下。r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长空无极೿明月常在೿而世间再无江东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