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除夕那天೿顾南远送了她一块令牌೿笑道：“大过年了೿不知道给你包什么样的红包好೿还是拿着这个看有什么顺眼的自己去取。这块令牌只能你自己使用೿七阳宫大部分地方都能出入೿也可以调派几个人。”r

施晓然接过೿腆着脸道了谢೿回到顾北遥身边时脚步轻盈೿心中暖意融融೿不是因为令牌到底有多大作用೿而是顾南远的心意೿他说话的时候不像运筹帷幄气势凌人的七阳宫宫主೿更像普普通通温和良善的大哥。r

那晚燃了爆竹೿空气中有着淡淡的硫磺味೿是过年的气息；所有的灯笼全部点上೿彻夜不熄೿将摘星峰的宫殿映得宛如九天宫阙。还搭了戏台೿戏子扮相端庄大方೿鲜艳夺目೿唱腔圆润凝华೿台下一众仆从侍卫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迸发出笑声。施晓然虽然听不懂೿但也觉得生动有趣೿比起越来越商业化的春晚来得有形有色。r

楼上隔间放了火盆೿顾北遥还给她的椅子上铺了厚厚的褥垫೿一旁的小火炉上煮着茶水೿氤氲的水汽袅袅升腾೿小桌上是点心瓜子೿施晓然倚在他身边眉眼弯弯೿咯咯笑个不停。对戏曲她看不懂೿问了几句发现顾北遥除了知道是哪个故事೿跟她一样完全不懂唱腔调子之类೿但这并不妨碍两个人的兴致೿对着戏子的装扮头饰、步伐动作评头论足。r

顾北遥眉舒目展೿嘴角笑涡时隐时现೿他不喜欢热闹೿往年这个时候他通常也是一个人呆在沉华殿中೿看一屋烛火燃尽。戏子依依呀呀的腔调散在空气中೿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觉得೿过年是个欢快的节日。r

除夕按照习俗是要守岁೿彻夜不眠೿故而这晚的戏也唱到了深夜。施晓然起先兴致很好೿信誓旦旦地说守到明天天亮೿过了子时之后两眼就开始打架೿迷迷糊糊೿最后还是顾北遥将她抱回了沉华殿。r

过了两天她又去泡了温泉೿身上的疤痕很淡很淡೿泡的全身通红后೿她又抹了药೿相信再来两回定会看不出来。穿衣出来后发现天空发白೿沉云堆积೿旁边的丫头忙道：“这是要下雪了ǿ”r

“要下雪了啊ǿ”施晓然喃喃自语೿下雪的冬天是充满韵律的೿对着山上雪景带了几分期待。r

一路往回走೿绕过花园小径೿转过长长的回廊೿却瞥见一旁的大道上走着两个人೿熟悉的眉目೿熟悉的身段೿一把短刀背在身后೿施晓然愣愣看着೿先是惊讶೿后是怀疑೿有一瞬间的窒息೿像是被堵住的水流೿突然冲破堵塞之物೿自由流泻೿她突然奔了过去೿抓住其中一人的胳膊೿不可置信道：“白九೿你还活着ǿ”r

她的力气很大೿指甲由于用劲过大而泛白೿疑惑、惊讶、激动在心中奔腾不息೿似乎为了证实站在前面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幻影೿她甚至使劲摇晃着他。r

被她抓住的人的确是白九೿他身形一颤೿先是讶异೿继而也是欣喜೿“是೿是我。”r

得到肯定的回答೿兴奋如浓厚的云化雨而下೿却又夹杂着不堪回首的悲伤೿施晓然语无伦次೿一阵酸楚೿几乎落下泪来೿“真的是你೿你没死ǿ你真的没死ǿ”r

“施姑娘೿你೿你先放开。”白九可是谨守男女之防的人೿接受不了施晓然如此的热情೿少年面上泛出薄粉。r

施晓然根本没听到他说什么೿脑神经被激动冲击೿嗡嗡作响೿这么久೿虽然她不提起೿但那是她见到的第一场杀戮೿像是火红的烙印烙在心上೿无论是风吹还是雨润都会激起一片疼痛೿除却时间೿别无愈合的办法。少年的微笑化作尘埃೿而此时೿他竟得以复生重现೿没有什么词语可以描述她心中的激动೿像是久病之人得到一颗仙药೿她双手似铁钳般牢牢抓住೿生怕下一刻就会消失೿断断续续道：“我以为你死了೿我伤心了好久೿你还活着೿还活着……”r

白九却芒刺在背೿他一抬头就看到不远处二宫主面如冷霜೿一双眼冷冷扫过施晓然抱着他的两只手೿顿时浑身血液凝滞一般。白九拉了拉她的衣服೿“施姑娘೿你先放开೿二宫主来了。”r

无奈施晓然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看到你被打下悬崖೿脑子里总是忘不掉……”r

白九不敢把她的铁爪拔下来೿看着二宫主步步逼近೿面上寒冰越结越厚೿他急了೿一张脸越发涨得通红೿“快放开。”r

半晌೿施晓然才从激动中平复೿松了手೿“我太高兴了೿你竟然没事。”r

白九趁她松手೿连忙后退两步೿欲哭无泪道：“二宫主೿不是我ǿ”r

施晓然回头才看到顾北遥已在自己身后೿扯着他的衣袖೿“你看೿白九没死೿他还活着。”r

“我知道。”顾北遥淡淡道。r

“你知道怎么不说೿害我一直好伤心。”r

顾北遥伸出手抹了她眼角泪花೿“我也是前两天才知晓೿没想到你这么在意೿竟然哭了。”r

施晓然把他的手拉下೿双眼含了水光೿潋滟生波೿缓缓道：“我是太高兴了೿我一直以为他死了೿眼前总会浮现那日的屠杀场面೿和白九也算熟೿总是忘不掉他那时的样子೿就像噩梦一样。”r

她不想再说下去೿转头看向白九೿“你怎么没事了？”r

白九还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那天我被打下悬崖೿幸好被挂在一颗老松树上೿当时就晕了过去。过来爬了上来೿因为受了重伤೿迟迟回不来。”r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施晓然清风霁月一笑。r

顾北遥也看了一眼白九೿不冷不热道：“伤痊愈了再练功೿以后多小心。”r

“多谢二宫主关心ǿ”白九硬着头皮答道೿只觉全身一半置于烈焰之上೿一半又沉入冰窖之中೿心中宽面条泪೿施姑娘೿被你害了。r

“你这小子೿回来了也不说一声。”施晓然嗔道。r

“回来以后事务较多೿也没想到施姑娘如此挂心在下。”白九小心回道೿虽然二宫主气场强大೿但有人记挂自己的生死恰如冬日暖阳೿照得心口暖洋洋。r

顾北遥不想看他二人继续攀谈೿扶着施晓然的肩膀೿和声道：“回去吧೿外面风大。”r

“我还想和白九聚聚೿”又半道改了口೿“算了೿以后吧。”r

她对白九笑道೿“改天再去找你ǿ”r

话刚落音೿顾北遥便拉着她往回走。r

施晓然脚步轻快೿觉得眼前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白九还活着೿这是过年遇到的最好的一件事೿北遥೿你说是不是？”r

顾北遥抿着唇೿点头“嗯”了一下表示同意。r

“这个年高兴的事还是挺多的೿听说要下雪了೿好事成双೿好事成双ǿ”施晓然偏着头看他೿语调欢快೿“记得你说೿七阳山下雪风景很美೿是不是？”r

“还不错೿看这天快了。”r

“是不是今晚就会下？”r

“说不定下午就会。”r

“那太好了೿等雪积厚了೿我要堆一个很大很大的雪人೿就在沉华殿的院子里。”r

她面上带了粉色霞光೿双眼泛着秋日湖水的清澈明净೿顾北遥被她感染೿微微勾了勾唇೿“随你೿不要着凉就好。”r

果然如顾北遥所说೿下午雪花纷纷扬扬而下೿飘飘洒洒೿如羽毛轻舞೿又似柳絮飘摇೿轻灵洒向人间。施晓然穿越之前见的雪不多೿又生在嘈杂城市之中೿雪花一落地便被人踩在脚下೿汽车一碾便成了一汪污冰渣水೿即便是积了一星半点也难见纯洁之美。但这七阳山的雪便多了韵味೿落地无声೿将天地笼罩在一片纷扬之中。r

她未撑伞೿在纷飞的雪花中徜徉೿六瓣雪花落在衣襟上೿薄薄的一片೿每个菱角都见得分明೿水晶般透明清澈。有些粘在她长长的头发上೿墨黑中透着一点白೿灵动秀美。r

顾北遥慌忙撑了油纸伞罩在她头上೿“哪有你这般玩法？不怕生病么？”r

“我哪有那么娇弱？你总是以为我没习武就娇弱得一塌糊涂೿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r

“女子体质本来就弱೿没习过武更容易生病。”r

施晓然不理೿接了一片雪花೿“北遥೿你看೿是不是很美？”r

顾北遥无奈೿“回屋里看吧。”r

施晓然不挪步೿仍是兴致盎然೿面上的笑容比雪花更纯美几分。r

顾北遥不想扰了她的兴致೿道：“回屋先穿件衣服೿我带你去处更美的地方。”r

“真的？”r

“不过不能待太久。”r

“好。”r

带了厚厚的风雪帽೿长长的斗篷裹得严严实实೿顾北遥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头靠在胸前೿紧了紧身上大氅将她也盖上೿将一把伞插在背后೿聚集内力೿轻功跳跃೿在雪中穿梭。r

半柱香功夫೿施晓然双脚着地೿听得头顶声音：“到了ǿ”r

她挣开他的怀抱೿只见眼前一汪湖水೿水平如镜೿幽幽夹着缕缕烟雾೿似层层薄纱೿环绕的山峰静默黯然೿峰峦垂悬于清澈透明的湖水中。远处有烟烟松枝೿或浓或淡೿近处几株梅花೿或红或黄೿雪花落入湖面೿倏忽没了踪影೿天地安静得一点声音都听不到。悠悠雪花似穹庐洒下的花瓣೿增添几分柔美೿几分妩媚。r

她想起೿抬头问道：“这里你上次带我来过೿没想到下雪这么美。”r

顾北遥把油伞撑开೿“这湖唤做天心湖೿是七阳山一景೿一年四季风景各不相同೿以前下雪时我也常来。”r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比那湖水更清幽几分೿“还记得你说要种很多的桃树吗？就种那片山坡上如何？春日漫山红遍೿风吹花瓣入水೿点点涟漪೿也有意趣。今后我们在湖边搭个小楼长亭೿煮茶看景೿想来的时候便来。”r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是一片宽广的缓坡೿杂树横生೿倒是野趣横然೿施晓然带了梨花般的微笑೿“其他的也种下೿梅花也要೿冬天看起来才美。”r

“你既喜欢೿我定吩咐人种下。”r

雪花悠悠飘下೿天地静幽。他的手放在她的肩上೿两个相拥的人便融入了这山水湖景。r

他的声音在施晓然头顶幽幽传来೿“大哥昨日跟我提起೿再过两天我便要闭关排毒೿你要有什么事只管找管事。”r

施晓然双手环住他的腰೿“我会一直等你出来。”r

他知道她会等他೿下巴轻蹭着她头顶的白色风帽೿“时间有点长೿要是想下山出去玩೿跟毕涵说一声೿他会安排人保护你。”r

“多注意身体೿莫要生病೿若是病了及早行医。”顾北遥絮絮念叨೿他总是有很多不放心೿一年半载೿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最怕横生枝变。r

“我都知道。”r

他伸手拂去粘在她身上的雪花೿随即把她搂得更紧。r

·r

大雪落尽೿青竹变琼枝೿松枝树柏೿挂上蓬松的沉甸甸的雪球೿那些光杆子的树枝上೿也挂上了毛茸茸的银条。偶然摇晃一下树枝೿雪花簌簌落下೿玉屑飞扬。r

从寝殿到院子大门೿不过几百步೿一盏茶的时间却还没有走完೿施晓然时不时伸手弹一下树枝上的积雪೿几分欢喜೿几分担忧೿几分不舍。r

大雪催花开೿一夜之间೿赤金花绽೿七阳宫人快马奔腾送上摘星峰೿顾南远又唤人来通知了一声೿他等这一天等了好多年೿多少有些急切。r

两人慢慢走在小径೿顾北遥眸色清清浅浅೿“过几天你也该启程去吴州೿多转转也好。我已经让人备好礼೿你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好好玩一阵子೿过不了多久我就出来了。”r

施晓然浅浅笑道೿“你自己也多注意೿要是身体承受不住就不要继续೿现在也很好೿也不是非解毒不可。”r

顾北遥将她额前一缕发丝拂开೿轻道：“我知晓೿不用担心。”r

到了大门口೿他顿了步೿“回去吧。我又没走远೿还在摘星峰೿若有事来找我便是。”r

施晓然灼灼看着他೿黑发如墨೿乌瞳深目೿只想刻在心里೿念想时翻出来看一看。她不动顾北遥也不愿先走೿施晓然倏忽孑然一笑೿“我回去了೿你也不用担心我೿好好解毒೿我会等你。”言罢转身೿步伐稍快೿怕是慢上一拍双足就会生根೿天空碧蓝欲滴೿宫殿顶的积雪泛着亮晶晶的光೿耀得人眼睛发花。r

长裙曳地೿顾北遥看着她的背影೿双眼恰似皓月清澈೿微微一笑೿直到她穿过转角೿身影不见೿他才迈步离开。r

薛神医的药室院中೿顾南远早在此等候೿似春日里播种的菜农೿带了诸多希望。见他过来೿又嘱托道：“不要逞强೿慢慢来೿时间耗久一点没关系。外面的事我一个人处理得来೿还有厉凡、闻翔他们帮忙೿施姑娘在七阳宫也断然不会受委屈೿你无须挂念。”r

顾北遥不知该对大哥说什么೿出了一句：“大哥೿我出去了一定帮你多分担事务。”r

“这些我都应付得来೿倒有一事等你出来做。”r

顾北遥目带询问。r

“等你给我生个侄子೿让我乐一乐。”顾南远笑出声。r

面上虽是笑容೿心中也有担心೿连薛神医都没有很大的把握೿不过一搏罢了。r

兄弟相视೿不必多言೿顾北遥忽想起还有一事೿道：“大哥೿派个任务给白九೿让他在外面呆着。”r

闻言顾南远被呛了一口೿笑意更深೿“知道了೿去吧೿有大事我会通知你೿薛神医还在里面等你。”r

顾北遥道别大哥೿向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