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 刘瑜 趴小趴_记录
李玉说:我在那儿拍了一些片段,很安静,只有树叶的沙沙声,非常美……
刘瑜说:我觉得我喜欢的东西都挺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所以不需要怀旧……
行走的收获可以仅仅是看到一朵花的乐趣
李玉:我一直在看你的书,觉得语言非常有意思,没有想到你是这么漂亮的。
刘瑜:哈哈,我应该长什么样儿?我以为你们常见明星,眼光应该会很高。
李玉:其实我第一部电影选了两个非职业演员,长得越普通我越喜欢,但是投资人会让你找明星大腕,所以我要用各种方式把他们变成普通人。
刘瑜:听上去范冰冰像是你的权宜之计。
李玉:一开始是的,后来感情深了,就不能这么说了,哈哈。
那天我看了“行走的力量”的纪录片,我印象里陈坤发起了一个活动,以为可能走走就完了,没想到真的很认真。他曾经有一个很忧郁的状态,突然在那个纪录片里变得倍儿狠,还发脾气;之后他也并不觉得自己就完全做对了,他也会反思、发现问题。
刘瑜:这个“想寻求内心宁静”的想法本来是很私人的,但他(陈坤)不仅是自己在走,还带着志愿者,把这个正面的力量传播出去。
李玉:一开始,有的年轻人可能会带着旅行的心态去行走,所以发起这个项目本身就是一种勇气,要面对各种各样来自志愿者和社会各界的不同反馈。据我所知,娱乐圈里的很多人都不愿意浪费时间去做一些他们所认为的无意义的事情。我也有这样的朋友,他恨不得用每一分钟去争取认识一个好的导演,争取一个角色。“我有一个公司要养,我要去赚钱”,他也不屑于跟你讲他的观念,他觉得这样的状态是应该的,“其他的事情都是浪费时间”。
刘瑜:所以陈坤还有这种把它传播出去的愿望,我觉得这是很难得的。为了传播出去所做的事情,可能比他克服体力和意志上的困难去行走、去获得心灵的宁静挑战更大。不过我觉得同一件事情,每个人的收获可能不同,对陈坤来说收获的可能是心灵宁静,对别人来说可能就是看到一朵花或一座雪山的乐趣,或者克服了体力上的困难战胜了自己的那种喜悦,这些都可以算作收获。我觉得没必要强求大家得到同样的收获。
李玉:我知道缅甸有一种修行,普通人都可以去。一间寺庙,有一块空地专门留给这些去修行的人,他们住在一个小楼里,那里是不收钱的。他们不管你去干吗,但你必须要赤着脚,穿着他们的衣服,戴一顶大斗笠,眼观鼻、鼻观心地开始修行。他只提供这样一个地方,你在房间里聊天吵架都没问题,得到什么全凭自己,有的人甚至可以在那儿住一年。我在那儿拍了一些片段,很安静,只有树叶的沙沙声,非常美。
刘瑜:你说的这个让我想到茱莉亚·罗伯茨的一部电影《美食、祈祷和恋爱》,她先后到了意大利、印度和印尼三个国家,寻找自我,反思人生。很好看的电影。
你待厌了的地方是他人的“别处”
刘瑜:我很少旅行,但是每次旅行都会留下深刻的记忆。平时的日子是模糊和延绵不绝的,突然跳出一朵小浪花,就是你出去旅行的片段,每一个细节都很清晰。旅行的最大意义在于,你带着一双发现的眼睛去另一个地方。比如你家门口有一个老头在修鞋,你是不会去注意他的,但是如果你在巴塞罗那看到一个老头在街边修鞋,你就会想我是不是应该用相机把它拍下来?你的视觉、听力、感受力会比平时敏锐很多。
李玉:你从一个待厌了的地方去到另一个别人待厌了的地方,这就是为什么外国人拍出来的胡同跟中国人眼中的不一样,这是一种新鲜独特的视角。
刘瑜:是。旅行会让你保持一个敏锐的状态,在自己待久的地方,你会对身边熟悉的东西熟视无睹。老外看到一个北京老太太,会觉得这个人好有意思啊,表情、穿着、说话都那么异域风情,但其实在你的生活中,你妈妈不就那老太太吗?正是因为她在你的生活中,你不会去细心地观察她。旅行会让你发现生活的戏剧性,这种戏剧性平时很容易被忽略。
李玉:我看过一个特别有意思的行走故事。一个北京男孩失恋了,他就决定去西双版纳,腿儿着去。在准备的那段时间他妈妈说:“你带我去吧。”他妈妈腿脚不太利落,他就给他妈妈准备了一台轮椅,两个人带了五千块钱就出发了。走了快一年的时间吧,一路上特别有意思,有人看着他们,以为他妈妈是他媳妇;有人觉得这两个人是骗子,各种各样不同的反应,他说这一年的经历比读十年的书还要有收获。
关于音乐 我们的那些爱与不爱
李玉:你在音乐上会因怀旧而对某些音乐有情感吗?
刘瑜:我觉得我喜欢的东西都挺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所以不需要怀旧,呵呵。一开始我喜欢崔健,到今天还是很喜欢他,所以对我来说他也没变旧。
李玉:这可能属于特定记忆了,比如说那时听《灰姑娘》,当时我正在跟男朋友闹分手,很伤感,后来再听到《灰姑娘》就会想起那个年代。那天在分享会上,郑钧唱《回到拉萨》、唱《流星》,我特别有感触,因为那牵扯着自己的回忆。
刘瑜:这样的故事我相信每个人都有很多,你成长的某个阶段和一些音乐挂在一起,一听到那个音乐,你可能就会想起某个人、某个画面、某段经历……但有些音乐能突破这些情感经历,我今天再听崔健,他依然是最牛的那个,永远不过时,他的嗓子也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其实崔健也演过电影,像《我的兄弟姐妹》里面那个父亲,还有《太阳照常升起》里姜文的“导师”,虽然还是能看出不太会演的痕迹,但那个劲儿很好。
刘瑜:他不会演戏这件事我听了还挺高兴的,说明他的自我太强大了,你很难让他朝角色弯过去。你拍电影对配乐有偏好吗?
李玉:音乐上我喜欢的挺杂的,我喜欢trip-hop的东西,有点慢摇,你不用听懂歌词,但情绪又会被音乐带着走,它很莫名其妙。可能你就是想哭,但你哭不出来;你特兴奋,想站起来,却不知道要站起来干吗……这样的音乐是我喜欢的,所以我们为《二次曝光》请到了HowieB.。那种甚至懒得唱的状态的音乐是我觉得很神奇的,躁的人刚听到的时候会更躁,但经过一段时间,你会让心静下来。我不太喜欢有的电影,比如说,可能你刚开始念信,音乐就起来了,这个挺傻的。我觉得配乐是你还没有感觉到它进来的时候,它已经进来了,而你不是被音乐打动的,音乐不是一个解释,是伴随。到了那个时候音乐悄然进来了,你不知道的时候,它又走了。
刘瑜:我对电影配乐挺感兴趣的。现在中国导演对电影配乐的态度似乎有两极,一极是像王家卫那种,从头到尾音乐都是唯美的,我最早注意到这一点是在《花样年华》,非常好听。
还有另外一个极端是像贾樟柯这样的,电影里基本没有音乐,要么就是像《心太软》、《最炫民族风》这种原生态的市井声音。从电影本身,我会更喜欢贾樟柯,因为更接近原生态,前面那种音乐太美了,有点投机,像做菜放很多味精,你不知道味道是来自于厨艺还是来自于味精。
李玉:你所说的贾樟柯的那个阶段我也经历过。我拍的第一部电影是同性恋题材,用的音乐都是相对市井的原生态音乐,比如理发厅里的《姐姐妹妹站起来》、《小芳》、《两只蝴蝶》那种;从《观音山》开始我就往回收,用钢琴比较多,我们找到了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AbbasKiarostami)经常合作的伊朗音乐家佩曼·亚丹尼安(PeymanYazdanian)。他的钢琴声一起,你立刻就觉得想去感受。说到王家卫的风格,比如《一代宗师》的画面太过精致,很像精致的广告,你会忘记看剧情,只关注水花怎么飞起来,那么好看,就进入一个思维懒惰的状态。
刘瑜:没错,我在看《花样年华》的时候就很迷惑,它究竟是电影带一段配乐,还是音乐带一部电影?电影才是配件,音乐才是主体?画面也是,像MV一样,它过滤的程度太高了,太纯净了。我新近喜欢的一个歌手拉娜·德雷,就有你所说的那种很舒服的声音,一听周围的喧嚣就会沉淀下去;太甜美的声音,比如邓丽君,我就一直不特别感冒,但我能理解在那个特定时代中人们的喜好。
李玉:很多男演员、男导演在这件事情上给了我答案,他们会去形容邓丽君的歌声“像有一只很温柔的手在挠你”。
刘瑜:可能因为那时候音乐少,就像八十年代很多人喜欢武打片,因为那段时间武打片才风靡不久,所以特别新鲜。
李玉:我们录《二次曝光》的主题曲,选的也是懒一点的嗓子。HowieB.听不懂中文歌,他会说:“你这个太主动了,你要对这首歌特别不屑,懒到都不愿意唱它才对。”这样去尝试之后,效果太好了,而中国的方式往往是“你的情绪再饱满一点,每一个层次都要出来”。
刘瑜:你说的这种主动让我想起小时候我们唱歌,歌谱上面会有一个括号,里面写着“抒情地”,它一定要灌输给你一个情绪,目的性很强那种。
李玉:没错,什么“激昂地”,你说这个我印象很深。
刘瑜:有关配乐,姜文还是挺讲究的。《鬼子来了》里的配乐特别好,时间太长,我也忘了它为什么好了,当时印象挺深的。
李玉:对,再往后的《太阳照常升起》和《让子弹飞》就是久石让做的。姜文的电影一看就是他的,特点鲜明,而作曲家给他的电影配乐,也会让人忘记作曲家的标签符号,完全融入到电影里,你会被感染。
关于电影那些执拗的不变与单纯的变
李玉:你喜欢贾樟柯那一类的电影吗?我觉得他的电影音乐风格,往往就是他的电影风格。
刘瑜:我喜欢他切入世界的角度,但是我不太喜欢他拍电影的技巧,因为他的叙事节奏太慢了。
在我的观感上,他拍的东西真的和我们的生活有关,这是打动我的地方,不像有些导演拍的电影电视,里面很多人生活在郊外的别墅里,办公室里都是俊男美女,喝的都是咖啡红酒,你会想:这是中国吗?就是我认识的有钱人,生活也不是这样的呀……
我也是在小县城长大的,虽然我生活在北京,也出国很多年,但贾樟柯电影里描绘的那种画面是我特别熟悉的,耳闻目睹过的东西。他把一个巨大的然而又是被遗忘的世界打捞出来了,让人肃然起敬。十四亿人的国家,可能一百万人的生活被反映在影视作品中,其他绝大多数人的生活你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所以他那种极端现实主义的手法让人耳目一新。最开始接触他的电影时我还在国外,在影院里,有一个强势的氛围,你不得不看,觉得挺触动的,那种关怀和角度很好;但如果是在家里,放一个DVD,因为节奏太慢,我可能就看不下去了。
李玉:我最喜欢《小武》,但我会觉得他好像一直在拍一部电影,他才是怀旧的人。
刘瑜:就像张学友,我也觉得他一直在唱一首歌。对好多艺术创作者来说,这是不是挺难突破的一个问题?
李玉:我觉得我是没有风格的,我就是在不断地建立过程当中,但我觉得拍电影一定要有趣,就像你的生活一样。
刘瑜:我想起另一个人,每一部电影都特别不一样,就是李安,无论是主题还是风格上,都不断有新的尝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