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冲这才转过身正眼望着郁寰,意味声长道:“那如果你也愿做我琅琊王府的人呢?”
郁寰差点没有一口老血喷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小王爷镇定自若道出这句话:“你头又不好了吧?”
“哥哥你说什么呢?”小郡主也全然不解地扯了扯李冲的袖子,如同听见句逗趣的玩笑话,带着笑解释道,“郁姐姐有岑大哥了,哥哥莫要作坏人硬拆散这对好鸳鸯了。”
柳西辞这会儿才匆匆赶上,张望一番都不见郡主口中这个岑大哥的身影,便顺势问道:“郁姑娘,不知岑师兄现下身在何处?何以未与郁姑娘同往?”
岑惹尘。就算自己是有心忘却,只恐这一草一木都尽是不住提醒着自己的源头罢。
他在哪呢?
仿佛身侧,恍若天涯,在那腻云笼日的碧空之后,遥隔小楼横远连空。
我只当天下无情最是岁月,却不想情深意重更入骨三分。
江宁有一种花,唤作望春,无叶相衬,只花开二度,高凌枝桠,笑口噙空,静如洁云,醇若佳酿。一如你我之会,一面终生,太过如火如荼,以至掺不进丝毫尘埃,无缘终落得情深不寿。
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赠君。只是这样的因缘际会,要我如何江湖相忘。
酒未醒,愁已先回。郁寰原本的气势再没了分毫,只凄然一笑,淡淡道:“他已性命无虞,柳公子安心便是。”
柳西辞刚欲再问,一直气定神闲的李冲悠然抢下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你什么?”郁寰听闻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插上腰,全然不顾形象地指指点点,“你上次叫我贱内的事儿我都不和你计较了,莫非你还真指望我去那什么琅琊王府给你洗衣做饭劈柴挑水啊?不好意思啊小王爷,我不太会这些,你若是让我陪你去逛青楼,我也许还能助你一臂之力。这什么女红管家之类的,我还真是茫无所知。”
一个能把青楼歌女挂在嘴边的姑娘,纵是风气开明如斯的大唐恐怕都难寻第二人了。
李冲无所谓地点点头:“在下想让郁姑娘做璨儿嫂子。”
“哥哥你是疯了么?”小郡主似是蓦然发现琅琊王这番话并非玩笑,既是惊愕又是愠恼,“你这是夺人所爱!”言罢干脆窜上一步把郁寰挡到身后,“郁姐姐不会答应你的。”
不成想自己也有让一个纤柔的小女孩儿护着的一天,郁寰很不争气地躲在郡主身后,嘴里却不肯歇着:“李冲我和你说啊,不开玩笑我还可以允许你买糖葫芦给我吃。”
“在下没有开玩笑。”李冲礼貌一笑,“是郁姑娘误会了。”
郁寰见对方全然没有停止这个问题的意思,颓然地叹了口气:“我都二十好几了,别再用这话茬打趣我可否?”
“在下字句真心。姑娘心系那位岑公子,在下不做强求,只是如果郁姑娘有朝一日想明白些什么,前来寻在下便是。”
我什么也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前尘往事,也想不明白来日方长。
郁寰听这话该是个死心的意思,惶惶下终于松了口气:“是是是,多谢王爷高抬贵手,放小女一条活路。”
李冲拇指轻轻一撇,厚重的玳瑁折扇又于手中展开:“郁姑娘言重了。”
这哪里像是在说什么知情达意的话儿。
继而李冲又转向小郡主,宠溺地揉了揉对方松软的发丝:“这么些日子都跑哪儿去了?你自小就爱乱跑,这一次可是真过分了些,父王和二弟都好生担心你的。”
“我见着父王了。”小郡主像是做错了事低下头,只敢用余光去偷偷地瞟李冲的脸色。
“父王一直怕你有个三长两短,还命我定要寻你回来。”
“对不起。”小郡主撅起粉嘟嘟的小嘴,仍旧不敢抬头分毫,“我就是不想嫁与那裴大人而已,不想却让兄长和父王白白为我忧心。”
“无碍,看你没事便好。”这会儿的李冲倒不像那一路儒雅有礼却呼风唤雨的琅琊王,反而真如同悉心宽厚的兄长,对璨郡主表达的无微不至的血浓于水,“你走的匆忙,身上该是连些银两都没有吧。还有你最喜爱的那东陵玉镯,就是姨娘礼佛前赠你那枚,你也把落在王府里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枚浓绿色手镯,璀璨通透,交予小郡主手中,“我这一路都带着,以前是给人瞧一下都不肯得,竟这么粗心给遗落了。”
郁寰怔怔地盯着那东陵玉制的手镯,自己虽是不懂玉器珍宝,却也知晓这罕见之物的价值连城,再者王府出来的物什,总没有什么差得。早知晓他有这么个玩意儿,就早一棒子把他砸晕,带着这玉镯远走高飞了,不知道能买多少车的糖葫芦。
到了这会儿,郁寰也只暗自悔恨,不早点下手就能吃遍大江南北纵横东西的糖葫芦。
郡主一双明眸里噙满了泪花,攥着玉镯的手也微微颤着:“谢谢你哥哥。”然后终于扬起头望了望眼前浅笑的男子,“你都不怪璨儿么?”
“想什么呢?”李冲摇摇头,完全无视一旁盯着那东陵玉镯垂涎欲滴的郁寰,“先不说这些,你一个人在外面委屈了,我带你去城东你最喜欢的那家酒楼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吧。”
“嗯。”郡主用力点点头。
李冲复又对柳西辞道:“多谢兄台对璨儿一路照料,不如一起同行吧。”继而不待回复便转向郁寰,“郁姑娘既然前去嵩山心切,在下便也不强留,还请姑娘记住在下今日所说,后会有期。”
这就下了逐客令了?
不是才说到什么填填五脏庙之类好容易让自己感点兴趣的话题了么,怎么这就不强留了?
“我觉着这一路走来还是有情谊得。”方才一个劲猛退的郁寰这回自己贴了上来,“怎么说也要和王爷吃顿散伙饭不是?”然后不待对方回答便自顾自打头走了开,“那个酒楼在哪来着?城东不是?东,哪边是东?”
洛阳。
岑惹尘昂了昂头,远眺那山抹微云后依稀浮开的城楼。
只是朱颜改。
洛阳千古一城无恙,我只担心孓然一身的昔日伊人可安好如始。
“我不知道郁寰在哪,但我知道她不能有事。”
“所以不管在哪,只要有可能,万丈深渊我都得跳下去。”
待归来时,你我从新相忆。
郁寰等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