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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红尘紫陌,桃花三千[1]


小苍雪抱着一灌熬好的汤药,踮着脚放上屋里的桌上。

岑惹尘无言地看着她做完这些,然后扭过头望了望窗外重重叠叠的山峦峰岳。

程苍雪也顺着他的目光瞅了瞅,却实在看不明白什么别有深意,于是也不去多想,只伸出肉包子似白嫩嫩的小手将药罐子又往岑惹尘方向推了推,小大人似的嗔道:“惹尘哥哥,你身体没好就别出去乱跑,这一次是多亏了仁心姐姐一路跟着,才把昏迷在半路的你救了回来。下次要是没了我仁心姐姐,看你不横尸荒野,被豺狼虎豹叼了去。”

岑惹尘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这个人小鬼大的小女孩,然后煞有介事点点头:“程姑娘所言极是。”

“那是自然。仁心姐姐医术绝妙,心肠又好。”小苍雪一听五官还未张开的白嫩脸蛋立刻溢满了笑意,“能对你有意真是你的福分。”然后挑剔地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不过比起那日的郁哥哥,你要稍微差上一些。”

郁寰。

这个名字此刻比什么都沉重又昂贵地压在心头。

“岑惹尘你别把这么麻烦的事情丢给我,我做不到。”

山脚下那明明掺着哭腔却佯作镇定的话语,如今竟验了真。到底这么麻烦又寂寥的事情,还是扔给了你去独自践行一世一生。

岑惹尘愣了愣,声音沉闷了几分:“那个郁哥哥,哪里比我好了?”

“不知道,我虽然只见过她一面,可是就觉着她是个好人。”程苍雪甚是认真地回忆起来,“郁哥哥相貌俊俏清奇,武艺也不差。而且那一天两位姐姐险些伤着我,郁哥哥前来求医,明明可以挟持我迫令仁心姐姐,却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了我。”

“她受伤了?”岑惹尘欲要端起汤药的手猛地一颤,朱褐色的水晃了两下,然后狠狠撞出来,冲到桌上浸渍其间。

“嗯。”小苍雪不解他这番反应,只瞪大了双瞳点点头,然后又慌忙补充道,“不过不是大伤,包扎了两下该是没有事了。”

岑惹尘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了态,将满罐汤药复有放了下:“无碍便好。”

“可不,谁知那郁哥哥与仁心姐姐见了一面,就再没回来过。”苍雪到底孩童,说起话没个半分心眼,嘟起嘴抱怨道,“亏我还以为郁哥哥是中意了仁心姐姐才来,要成全了一段好姻缘呢。”

见了一面,就再没回来过?

岑惹尘闻言不经起疑,这是怎么个意味?

原就思虑不明郁寰何以搁下自己独身离去,如此想来更是暗含疑窦。

岑惹尘恍然间捉到了什么头绪,肃言道:“你仁心姐姐呢?”

程苍雪刚欲作答,未掩的门沿处便传来一声黄莺出谷般的轻呼。

“苍雪,你先去吧。”

这一句来得突兀,却也正好。

李仁心婠妠的身姿孤立于门畔,一手虚扶门框,面上素妆淡抹却风采照人,尽是宠辱不惊之色。

程苍雪闻言也是乖巧,冲岑惹尘做了个小鬼脸,便从李仁心身边穿过,跑了出去。

岑惹尘当下站了起,眉宇间没什么好气色:“你是不是对郁寰做了什么?”

李仁心不答,只凝眉遥望着对方。

“你到底把她怎么了?”岑惹尘早没了刚才云淡风轻的玩笑之意,倒是有几分像那日独闯归一宫的凛然与肃杀。

李仁心不慌不忙地走至桌边,缓缓开口:“你先把药喝了吧。”

岑惹尘叹了口气,哪怕郁寰身死她之手,自己怕也行不了什么报仇雪恨之事吧。

李仁心见他心绪略微平息了几分,不依不饶端起药罐送至他面前。

岑惹尘与之对望了一眼,还是接了过来,然后一饮而尽。衣袖轻拭唇畔,然后顿了顿,低语二字:“有劳。”

李仁心接过空荡荡的瓦罐,环于怀中,莞尔一笑,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告诉我,郁寰到底怎么样了?”岑惹尘语气平缓了多,李仁心不是祈凌,不是穷凶极恶的奸佞之徒。她是当年美目盼兮的温婉伊人,是如今仁心度人的妙手仙医。

她是陪伴自己熬下了苦痛与病虐的钟情故人,是一个梦,曼妙幸福到一触就破的仙境。

李仁心朱唇轻启,淡漠道:“我杀了她。”

“你说什么?!”岑惹尘有些颠撞地晃了一下,然后双臂立即撑住桌子,维系着可怜的平衡。

不可能,郁寰不会死得。

她那么鲜活而真实,盈满到没人能让其缺损分毫。

她还没有吃完那么多那么多的糖葫芦,她还没有不让自己遍体鳞伤任人宰割的能力,她凭什么这么不负责任地就可以与世长辞。

郁寰就是旭日,紧握着万物枯荣,拿捏着天下普照,怎么就能晼晚未至,便浅浅匿去?

李仁心见状心下也不忍,面上却并未全然显露,咬了咬唇续道:“你如果怨恨我可以杀了我。”

“你为什么这么做?”岑惹尘感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似乎这般便可抖落有缘无分的两处相思。

李仁心语气依旧薄凉:“因为我不希望她挡在我们之间。”

“所以你就杀了她?”岑惹尘锁了锁眉,唇间竟勾勒起一丝荒芜的苦笑,如此说来,竟是自己生生害死了郁寰。

“对。”

岑惹尘冷冷地望着面前宛若仙子的翩翩丽人,面上的笑意愈发惨淡。

怎么可能杀了你?

明明自己欠了她一命,何以生生拿他人命途半世去填抵。

自己亏欠郁寰得,竟是此生还不尽了。

“谢谢你救我一命。”岑惹尘犹豫了片刻,还是将手搭上对方衣袂薄纱下的柔滑玉肩,沉重拍了两下,“保重。”

继而转身,离去。

李仁心默然凝望着,那么多年的寻找与守候,只为当年惊鸿一瞥,情丝缠人。只是他浑然不明,纵是两情相许,这场孽缘也根本无法久长。

那一刻对方的身影那么咫尺天涯,似是马上就要消散于朦胧念想的缠绵之间。

岑惹尘,能不能和郁寰在一起就全看你自己了。

李仁心从怀间掏出那枚玉佩,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我终是不能伤害你。只是琼瑶不再寄情,我也不用等候了。

“仙医。”

门外一声男子的呼唤让李仁心复又抬起头,只见凤凰谷年过不惑的谷主程绝命在门口伫立。

“程谷主。”李仁心强带起一丝客气的笑,“你来了。”

“他走了?”程绝命向门外望了望。

李仁心昂了昂头,抑制住鼻尖的酸楚:“对不起,我还是没能杀了郁寰。”

程绝命长长一声叹息:“仙医,您妇人之仁了。”

言辞客气却也直接,李仁心放空的双眸找不到焦点哀默地望着一片空灵,缓缓点点头:“是,我知道。”然后阖上一双美目,仿若这般便可隔绝人世离散,“我做不到,我知道郁寰死了他会多痛苦,就像我知道如果他死了我会有多无助,对生命多么无能为力。”

“本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的事情,此番可惜了。”程绝命语气淡薄,奈何依旧掩不住难耐的遗憾,却不知是出于尊重抑或关切竟全无半分责备之意。

李仁心仍是默然颌首:“是。”

“我们的计划恐怕要从头再来了。”

“程谷主。”李仁心扑闪的睫毛下顾盼生情的一汪剪瞳缓缓睁开,“如果一定要伤害岑惹尘,我宁可不报这个仇了。”看见对方微变的面色,顿了顿轻叹口气,“其实你说得很对,只要杀了郁寰,这背后的一切阴谋就可以不攻自破,杀害我爹的那个人也就遂不了心意。只是我今天才明白,这世间有很多比逝者更重要的事情,我注定要为过往的这段恩怨所累一生,但是,我希望与之无关的岑惹尘可以从此铸剑为犁此生无恙。郁寰是个好姑娘,也是这场阴谋里最无辜的人,她比谁都不应该受伤害。”

程绝命无言听罢这一番话,凝眉奉劝道:“仙医,您可三思啊。”

“我现在心里很乱。”李仁心向屋外远远眺望,答非所问道,“我只希望岑惹尘也可以和这场纷争无关。”然后兀自露出孩童般璨然的笑容,“虽然已经不可能了是吧。”

程绝命肃然拱手道:“无论您做什么决定,凤凰谷众人都誓死跟随仙医。”

“谷主客气了。”李仁心牵起唇角,满面惨然苦笑,“是仁心多谢您常年如一日的照料与庇护。”抿了抿唇续道,“那件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李仁心复又向窗外望去,她知道岑惹尘总是在这里望什么,那是这山巅几重都遮不住的眷恋,是回忆无垢的莫失莫忘。

李仁心也想起过去的种种,心酸到美奂的尘烟不散。昔日相伴几朝,竟恍若领略了滚滚红尘之间最是江花似火的璧人月下。

一夕一朝,谁料就沉迹了远影孤帆,唱便了桃花三千。

我听闻长安浮云能蔽日,城中月如练,红尘紫陌,斜阳暮草。我还听闻你是从那里来,曾童言无忌,妄图留住浮华权贵之下的安之若素。

我后来也去过那里,用身世与情愫作为赌注,最终却只赢得虚名累人,四海孤寂皆输。

我还记得那一日的长安并无日光倾城,月色花洒,我没有重遇你,我也很快就要离开那里。其实心酸一路,终不过尘尘土土。

那天的长安,狭小到仿佛只有巷弄曲曲,在教人如何读懂,靡不有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