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前面就是城门了,你们快回去吧。”
郁寰向前面望了望,然后留恋地点点头:“一路小心。”
非要跟来的岑惹尘也抱拳道别:“容兄保重。”
“就此别过。”容子寂转身拱手回了个礼,继而柔声道:“岑兄,寰儿就交给你了,千万保她周全。”
岑惹尘笃定地点点头:“容兄只管放心,你下次见她时必定毫发未伤。”
容子寂这才宽了心,策马长驱而去。
剩下郁寰还驻足原地目送他离去。
“行了,走远了。”
郁寰还是眺望着,无心地答应着:“是啊。”
岑惹尘悠然道:“你很舍不得他?”
郁寰这才缓过神:“也许是吧,这一路都是他陪我走来的,如今就这么回了卢龙我还真是不习惯。”
岑惹尘也不知该怎么劝慰,只轻声笑道:“没关系,后面的路无论多远,我都会陪你走下去。”
“真的?”郁寰原本空灵的眸子里像是闪出一丝光华。
“嗯。”岑惹尘颇为严肃地点点头,“绝不食言。”
双瞳的光彩也只一闪而过,郁寰甩甩头道:“罢了吧,有些路还是得我自己走。”
岑惹尘听闻这话像是心里被毫无征兆地刺了一下,这些日子仿佛已经走进了她的心,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她心里尘封的匣子,甚至无力抖落附于其上的满目尘埃。她好像随时与自己相伴,又好像处处拒人千里。
郁寰倒是没感觉出对方内心的波澜:“对了,问你个事。”
“什么事?”
郁寰漫不经心地答道:“关于你都过了弱冠还未婚娶的事。”
岑惹尘一听起了几分兴致,又想往常一样没个正经道:“怎么?你觉着自己也到桃李之年了,和我男未婚女未嫁特别登对?这个我得考虑考虑啊,你这也太突然了,我还没..”
“你瞎想什么呢?”不等他自言自语完,郁寰又是用胳膊肘狠狠给了他一下,“谁跟你男未婚女未嫁得?”不知觉中面色却已慢慢红润了起来,声音也小了几分。
岑惹尘一见她这幅模样,嗤笑出声道:“那你脸红什么?明明就是你自己太容易叫人误会。”
郁寰尴尬地转了转眸子,高声道:“够了!我说正事呢!”
岑惹尘见状迎合道:“你说,你说。”
郁寰又是假装淡定却毫不自然地眨了几下眼:“我那次和你说到这事儿的时候,你说心里已有一个两厢情愿却经久未见的女子?”
“嗯。”岑惹尘面色变了几分,只低声答应下也不多说。
郁寰看他反应心里暗自一沉,试探着问道:“那你为何没与那女子长相厮守?”
“都是陈年往事了。”岑惹尘吸了一口气,叹道,“那时我还少不知事呢。”
郁寰也不说什么,只巴巴地望着他,难得地安静了下来。
“我少时体弱多病,父亲为了救治我尝试了诸多古方,可惜都未果。后来遇到一位游历的江湖郎中,告知我父亲我自出生便火气甚旺,因是始终没有对症下药,才一直多病难医。”岑惹尘慢慢回忆起来,“那郎中说他有一法可以助我调理身子,不过定要按他的法子每日按时用药,持续四十九天。不然,就会内火难息,感觉胸腔内像被火灼伤一样痛苦难耐。”
郁寰像听奇闻异事般的认真点头。
“我父亲便答应下来,我也一直按他的药方服药,果然身强体壮了许多。”岑惹尘顿了顿,“我父亲是个武将,后来便带兵上了战场,怎知却久久未回,沙场上也丝毫没有音讯。我为了不让我娘担忧便请命去寻找我爹,谁知途经一片山脉之时迷了路,在那里难分时辰,也因此耽误了服药,结果当真如那郎中所说的像是一把火烤着心口,着实痛苦不堪。我在山里艰难地摸索了两日,也煎熬了两日,直到她经过那里。”
郁寰侧着头问道:“她就是那个女子么?”
“嗯。”岑惹尘点点头,“那里荒郊野岭,根本无人居住,我都几乎要放弃生还希望的时候,她竟然出现了。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彻底哑然,那女子真是惊为天人,美奂无双,我这一生都再没见过那么风华绝代的姑娘。她一测我脉络,就知我服用的药方,还助我暂且脱离了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后来她带我去了她住的地方,她说她是个孤儿,从小和她师父相依为命,她师父就是传说中性情诡异来去无踪的鬼医风万谷。”
“鬼医风万谷?”郁寰一惊,不成想那个女子还算是有几分背景,“他不是销声匿迹十几年了么?
“是,那个女子告诉我,她母亲怀胎数月,孤苦无依,正是风万谷救了她。谁料她母亲生她之时难产而死,即便是名誉江湖的鬼医也束手无策,那之后风万谷便大受挫折,隐匿山野,独自将她养大,还传了她一身医术。”许是回想起那个姑娘颇为感触,岑惹尘不自禁地带了分微笑,“我的病一直难以根治,她便十分着急,可惜了她师父前去罗漫山做客,一时回不来,她也对此束手无策。就是那几日,我与她暗生情愫,只是我急着找我父亲,便欲早早离开。她无奈之下告诉我她还有一个方法可以帮我,只求我寻到父亲之后可以回去找她,我便应下了。后来我只记得我睡了很长的一觉,醒来时她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桌上的一块玉佩,还有她留的一张纸条。”
郁寰听得出了神:“纸条上写的什么?”
岑惹尘叹道:“秋风不度离人恨,别去万里任君行。莫忘青山花深处,琼瑶寄情盼归音。”
郁寰点点头,心里有几分空荡,嘴上倔道:“她对你真是一片痴心。”
“嗯。”岑惹尘若有所思,“那块玉佩我也一直带着,上面刻了八个字‘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我之后才想起来我和她相处多日甚至都未问过她的名讳。”说罢停了停,侧过脸满目温情地望着郁寰:“所以我认识你第一日,就急不可耐问你名字。我是怕,也错过了你。”
郁寰听罢暖暖地笑了开,俄顷意识到自己双颊又烫了起来,便赶快岔开话题:“那之后,你就一去不回了?”
“当然不是。”岑惹尘理直气壮起来,“我离开战场之后立刻回去找她,谁料人去楼空,早已物是人非。后来我又去过好几次,也用各种渠道打听过她的消息,可惜都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郁寰抿了抿嘴,没有做声。
岑惹尘怅然一叹:“我师弟以前总念一首乐府诗歌,里面说‘凤兮凤兮何德之衰也。来也不可待。往事不可追也。’我有的时候就会想,这世上到底有没有过这样一个女子,绝世独立,美奂无双,柔情似水,医术精绝,却就这样销声匿迹,连姓名都没有丢下。只给我留了无尽的前尘往事,再追不回来。”
往事不可追,来世不可待。
世间诸事本就如此荒谬而痛惜,每个人都在不断的失去中追悔莫及,却只能无力地观望下一次重蹈覆辙。
郁寰闻言不知该劝慰些什么,她觉着自己有点自讨苦吃,明知这番话会割伤心扉深处的柔软之境,却还是非要一探究竟才肯罢休。
片刻的沉默与伤戚之后,还是郁寰先挑开了话题:“那你后来为什么会去昆仑派?”
“我爹说朝堂纷扰,终日只能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岑惹尘漠然答道,“我的四个兄长都入朝为官,他不想我再步他后尘,只求我平淡安宁一生,于是便在我病愈后将我送到昆仑派。”
正是说话之间,却听到郁寰紧张地低声唤了一句:“等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