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还做宵夜么?”
厅堂里的几人齐齐望去,那奔着宵夜而来的女子正是一路吃个没完的郁寰。
郁寰看见几人不可置信地揉揉一双皓目:“柳公子?”“缓了下神问道:“你们怎么会来宣州?”
“此事说来话长。”柳西辞也是一惊:“岑师兄可在此?”
提到岑惹尘,郁寰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敲击了一下胸膛,突兀而巧妙:“他在楼上呢。”
璨郡主一看也乐了:“这不是那日在洛阳救了我的姐姐么。”
本来就有一半是为了寻岑惹尘而来,如此竟阴差阳错少了好些功夫,柳西辞扭头嘱咐郡主道:“璨姑娘,我去寻我师兄,你先照顾着她。”
郁寰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受了伤的白衣姑娘,如捧心西子超凡脱俗,边走近边问:“这位姑娘怎么了?”
冷秋凉抬头细看向郁寰,更是大惊失色:“寰儿!”
郁寰凑近一看,纵然数载未逢,这清奇秀丽的面容仍旧未变几分,急忙上前扶住她:“秋凉,果然是你!你还活着!”
璨郡主顿时摸不着头脑:“两位姐姐认识?”
说话间,柳西辞携着岑惹尘和容子寂下了楼,原本黑灯瞎火的厅堂一时间竟热闹了起来。
“她就是冷秋凉,被灭门的冷氏一族大小姐。”几人坐定之后,郁寰开始说起了往事,“我和秋凉是旧时了,那年我还小,我爹带我前往宣州冷家做客,一来二去我就和年龄相仿的冷家大小姐冷秋凉熟悉了起来。”
冷秋凉接到:“我那时也真听了她的胡话,以为她是个翩翩少年。”
“说来也巧。”郁寰面色一红,笑言,“后来我沐浴时被她碰巧撞见,识破了女子之身,我便求了她好久,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冷秋凉自嘲般讥讽道:“若不是被我识了破,我爹就要将我许给江南才郎郁公子了。”
郁寰傲然道:“都说了我当年可是风靡江南,迷倒万千少女。”
岑惹尘因是那日冲动下的一拉,倒是不好意思接这话茬,只柳西辞问了一句:“那后来呢?”
“后来我便将这把瑟赠给了她,以示感激她替我保守秘密。”说到这里,郁寰却叹了口气,“还有一个原因,这把瑟别有玄机,在我手中并不安全,不如赠予他人的好。再后来我随父亲回了江宁,一直与秋凉书信往来,秋凉不习武学,却知晓诸多秘籍,也因此常常赠家中藏书予我。我二人便多年来感情笃深。”
岑惹尘不禁脱口而出:“难怪那日我告知你冷家灭门一事时你反应甚大。”
一直沉默着的容子寂突然拍头道:“怪不得你知道这把瑟的玄机,还背着我设了那样一个局。”
郁寰点头道:“不错,那天我从老板口中打探消息时,就猜出了那个受伤的女子是秋凉。秋凉最是恪守承诺之人,我将这把瑟送予她时曾嘱托护住此瑟周全,所以便料想是秋凉即便重伤还是带着这把瑟逃跑。只是我怕贸然行动会打草惊蛇,于是便从那名男子那里偷走了这把瑟,想要引蛇出洞,让他先乱了阵脚,再去探查他究竟是何身份。后来的事情你们两都看到了,我料定了秋凉已然不再客栈之中,却未料那名男子武艺如此高超,于是便说出瑟中藏剑一事,想要探探他究竟。果然,他对此事一无所知,想必并非秋凉熟识之人,我便以为秋凉有所不测。”
岑惹尘接到:“难怪你这几天都在城里乱跑。”
“什么乱跑。”郁寰不自觉地又和他呛了上,“我那是办正事,我怕秋凉出事,所以一直在城里找她。”
容子寂听闻心里又是一痛:“为什么这些事你都不告诉我。”
“我只是为了保护秋凉。”郁寰默叹一声,“所以谁也没有告诉。”
冷秋凉冰冷的手覆上郁寰:“谢谢你了寰儿。”
柳西辞理了理脉络,又问道:“那么那个把冷姑娘带回来的男子究竟是谁?”
郁寰转身看向受伤的温存女子:“那就要问秋凉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知道的,甚至比你们还要少。”冷秋凉慢慢回忆起冷家灭门一事,仿佛一点零星的思绪就能将她缠紧并扼杀,“这要从那一场屠杀开始说,那一天和平时一样,我在闺房里看些诗书,母亲告诉我来了客人,让我也出去接待着些,那个为首的客人就是前几日拿匕首重伤我之人。起初那些人还算客气,谁料后来他们便提出要纯阳内息,我爹不允,他们便发生了争执,一言不合之后便动起了手,还威胁我爹说若不交出纯阳内息就杀光冷家所有人。我爹还是不给,说他们邪魔外道,若是拿到了纯阳内息便会为祸武林,后来他们果然杀害了我三叔一家,我爹忍无可忍便与他们大打出手。之后。”冷秋凉话语中透了几分哭腔,柳西辞没想到这个被人狠狠折磨都毫不屈服的女子竟受过这般家破人亡之痛:“之后,他们便血洗了冷家,我也身受重伤,我爹为了掩护我逃走,被他们砍伤抓走了,我就独自一人躲在了冷家的密道里整整五日。等我出来之后,便只有满地的尸体,再无人气了。”
郁寰不忍地揽住冷秋凉:“没事了,秋凉,都过去了,以后他们不会再伤害到你了。”
柳西辞又问道:“那冷姑娘知道这群恶贼是什么人么?”
“不知。”冷秋凉哀戚地摇摇头,突然回忆起些什么,“对了,我那日回去埋葬我亲人之时,看见我娘沾着血在地上写了个‘归’字。”
“‘归’?”郁寰略一思忖,惊叫道,“归一宫?”
冷秋凉摇摇头:“我也不知。”
郁寰大惊,莫非真的是祈正天,只是竟不是奔着上邪剑谱,而是纯阳内息,郁寰也觉着有几分称奇,反而理不出思绪。
岑惹尘也不再追究这个,问道:“再后来呢?”
“后来我就带上你赠我的古瑟逃了出来。”冷秋凉凝眉道,“也不知跑了几日,实在不支,我只以为自己要死了,却不想最后被人救了下来。我也不知道救我的是何人,不过我察觉出他气脉紊乱,虽是武功卓绝,却该是练什么功夫时入了魔障,所以便允诺助他调理内力,还他救我的这一命。”
一向坐不住的璨郡主这时终于明白了些,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于是姐姐你就回到冷家想找秘籍帮他。”
“正是。”冷秋凉回应道,“谁料我刚回冷家安葬了亲人,就碰到了那个杀害我全家的恶人,之后的事还要多谢你们二位了。”
说到这里所有的事情就几乎理了清,只有郁寰还是思忖着归一宫的事情,蓦地问道:“你听说过上邪剑谱么?”
“传闻上邪剑法一出,如江水汹涌,雷电轰鸣,白雪冰封,天地同震,如同名曲《上邪》中题词‘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因此命名为上邪剑谱。”冷秋凉长叹一口气,“我知道你为什么问这个,江湖传言上邪剑谱被你父亲私藏,可是其实并不在郁伯伯手中,所以你才想和我冷家有关。虽然我们冷家一向藏书不练书,绝不私学秘籍中武功,但是若真有上邪剑谱在手,又岂会惨遭灭门。”
郁寰拧拧眉,再想不出其中因由,若是上邪剑谱和冷家也毫无瓜葛,如今究竟还能遗落何处呢。
第二日一早,没什么好乱跑的郁寰又坐在大厅里剥起了鸡蛋,只是这一番却没了食欲。
“又再吃鸡蛋呢。”不知发了多一会的呆,身后才传来熟悉的声音。
自从那日之后便再没有好好和岑惹尘多说话。
郁寰懒散地将剥好的鸡蛋扔进盘子里,转身欲离:“我去看看秋凉怎么样了。”
“休息着呢。”岑惹尘起身叫住了郁寰的,“我下楼时看到郡主,郡主在照顾着冷姑娘,你别去打扰她了。”
郁寰继续向楼梯走去:“那我看看子寂饿不饿。”
“不饿。”岑惹尘又赶忙唤住她,“我让老板送了早饭上去了。”
郁寰顿了顿,又迈开步子:“那我去问问郡主累不累。”
“郡主才起没会儿呢。”岑惹尘离了位置向郁寰走近,“昨天夜里是我师弟在照顾冷姑娘的。”
“那我。。”
“你不上去行么?”岑惹尘再也忍不了,一个转身挡住郁寰的去路。
郁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是不愿意面对岑惹尘,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岑惹尘,怎么面对自己心里那颗萌动的新芽。僵持了片刻,郁寰转身回到位子上坐着,抓起已经凉了的鸡蛋恶狠狠地塞进嘴里。
岑惹尘笑看着她那副自己和自己怄气的模样:“快点吃,吃饱了带你去个地方。”
郁寰低垂的眸子扑闪着抬起来:“去哪?”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郁寰复又低下头:“我不去。”
岑惹尘忙讨好着拉了拉她的衣袖:“我给你买糖葫芦。”
“不去。”
岑惹尘又赔起笑:“两串?”
“不去。”
“五串?”
“不去,二十串都不去。”
岑惹尘也没了个辙:“那怎么样才肯去?”
“一天两串。”郁寰抬起下巴,“一个月。”
“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