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寰知道来了人,否则祈凌不会这么急着给她换了地方。
如此心中倒是好一番纠缠,一面祈祷着岑惹尘千万不要来,他不是老狐狸父子的对手,来了也不过白白折损自己,一面却又盼着来的人就是心心念念的儿郎,自己于他心间到底能有一席之地的。
本该是担心着岑惹尘的安慰,郁寰嘴上却清闲不住,一番话实在不考虑自己的处境:“你和你老爹行啊,我在这住了二十年都不知还有这么个暗室。”
“托你爹身上的经验,有备无患总是好的。”祈凌回复的也是不留情面,竟是没有丝毫对郁之娄的惭愧。
郁寰一听这话满腔的不乐意都冲了上来,因是时间紧急祈凌也没再将她锁上,再加上那一身伤,祈凌是不相信如今已为俎上鱼肉的郁寰还有什么反抗的力气。可郁寰到底曾经当了二十年的汉子,如此是怎么都没有忍气吞声的理儿。于是从冰凉的地上爬起来,指着祈凌步步逼近,大有杀人放火的架势:“我警告你小子,别提我爹,你说一句我爹在黄泉路上就得跘一跤。你这大奸大恶的小人,我爹生前待你父子如此厚道,你真是吃了狼心没消化,竟然恩将仇报害得我爹不仅惨死,还身败名裂枉费一世英名。我告诉你,我爹这辈子做的唯一一件错事,就是纵容了你和祈正天这对狐狸为祸武林!”
这一口气骂得算是痛快,郁寰心想着总算有了让她一口气把话说完的机会,不禁暗叹一声爽。
祈凌这次也不止着她,只待她骂了个怅然才走上前,一把握住她指着自己那只手的骨腕。
郁寰挣扎不得,恍然间想起客栈里岑惹尘的一握一拉,想起那几乎要溺毙自己的怀,想起不知如今是否安然的伊人。然后愈想愈是气馁,若不是自己固执地要奔往江宁,又怎么会把岑惹尘也拉入这本该自己独自承受的逆境。这么想着又继续破口大骂:“祈凌你给我放开!我告诉你,我没拿刀把你砍得连祈正天那老狐狸都不认识你已经给足你面子了!有种这辈子别让我见到你,不然我一定把你打得跟蛤蟆一样浑身是包,跟王八一样永远爬着走!”又是挣扎好一会,“你放不放?你还不放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这种败类,我拿刀剁十年都剁不成你这么渣!”
郁寰对祈凌的这番沉默无作为甚是诧异,却也承认骂得的确爽快,他若一直这样不说话倒也没那么惹人厌恶。
祈凌待到她说得都喘起了气,才悠悠开口:“骂完了?”
郁寰到底伤的挺重,这老长一段话吼下来累得胸脯都起伏个不停,嘴上依旧倔着:“你还想听?”
“不想了。”祈凌倒是坦然,“你吵死了。”
“嫌我吵你别把我抓来啊!”郁寰想起岑惹尘,想起二人无休止的争吵,现在一一缅怀,每一句却都像极了互相的关慰和调笑,顿了顿没什么底气低估道,“你这个,这个死断袖。”
“我现在不是啦。”祈凌松快地耸耸肩,看着郁寰气急败坏的样子甚为得意。
郁寰反正也说了个快活,便没有了继续这口舌之争的心情,干脆两眼一翻不再和他瞎白话。
祈凌这才话锋一转道:“你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么?”
郁寰故作轻悠道:“与我何干。”
“你那个有情有义的相好来找你了。”祈凌挑衅地勾了勾唇角,“这也和你无甚干系?”
郁寰立刻扭过头,怒目而视,厉声道:“他人呢?”
祈凌依旧笑得事不关己:“你两还真像,他也是一来就嚷嚷着你人呢。”
郁寰不置可否,声调又高了几分:“我问你他人呢!”
祈凌也恢复了冷厉的神色,纤长的手指依旧扣在郁寰手腕上:“你告诉我上邪剑谱在哪,我就告诉你他在哪。”
上邪剑谱。
又是上邪剑谱。
郁寰顿生一种自己要是真有上邪剑谱就登时毁了它的冲动,看这群人还天天找什么绝世神功。
可这冲动立刻也就消了下去,自己听见岑惹尘的消息竟瞬间就情不自已地表于形骸,一想是自己太不动脑子。冷静下来后,立刻换上对其他事物的若无其事毫不介怀,面上也无所谓地笑笑:“你不说就算喽,那小子比起上邪剑谱,就微不足道得像你一样了。”
祈凌听着她毫无善意的话,不怒反笑:“他那日在仙华楼一声一个娘子,如今又为了你一个人血洗归一宫,你就当真这么铁石心肠,没有一分的动心?”
“他要是那天在仙华楼杀了你,那我倒挺动心。”郁寰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懊恼得很,他孤身一人,这不是白白送死么。
祈凌道:“我也奇怪得紧,他武艺如此之高,何以那日不在仙华楼直接杀了我一了百了?如今看来,倒是他放虎归山,才害得你被我抓来啊。”
“别开玩笑了。”郁寰不屑地咧咧嘴,“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连你一根手指都卸不下来。”
“看来你也并不了解他。”顿了顿续道,“难怪为了上邪剑谱宁可置他于不顾。”
郁寰回忆起在宣州时客栈里的一番打斗,那人没使什么真本事岑惹尘就要招架不住,祈凌为什么非要言说他武功卓绝?
嘴上依旧硬气得狠:“上邪剑谱是我爹的东西,不管为了谁我都不会交给你。你爱告诉我他在哪就告诉我,不爱告诉就请便吧。”恶狠狠剜了对方一眼又道,“对了,祈大公子,你好像说过给我点时间,那现在能不能不要在这儿扰我清修?”
“好。”祈凌趾高气扬地点点头,手也收了回来,“不过我不保证这时间过了之后你还能见到你的情郎了。”
郁寰眸子里明显怒火中烧,想必祈凌也早已尽收眼中,只是无意点破而已。猛地把手抽回,没好气道:“我告诉你,你别威胁我!”话语中却缺了几分底气,“你不是说他武功高强么?你既然知道他厉害就别招惹他,否则到时候可别指望我会念着旧情给你收尸。”
祈凌毫不在意地摇头晃脑道:“没关系,你到时候给他收尸就行,省得脏了我归一宫的地儿。”
“你!”咒骂的话还是堵了回去。
郁寰知道自己失态了,从一开始听到岑惹尘来了就把持不住内心的激烈和撼动,自己对他的情意早已表露无遗,被祈凌知晓得一清二楚。之后竟然还妄想着假装无情无义,真是天真蒙昧得有够可以。
郁寰心中都只能嘲讽着自己,二十年江湖的飘零如今竟也不敌一个“情”字,生生被扰了心绪。
祈凌也不再纠缠,转身便离了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