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个字像是一声惊雷,炸在了郁寰还未结出花骨朵儿的春天。
“上官家余孽。”
她笑,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谁都知道上官家的余孽指得是谁。
“如果,我不是上官家的人,我娘不是上官庭芝,我,还用不用死?”
岑惹尘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一句。
面前是爱人,身后是悬崖,此刻的郁寰,却觉着背面要安全得许多。
她步步退后。
“郁寰你听我解释。”
“好啊,你解释。”
岑惹尘却真的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时哑然。
郁寰先开了口:“不好说就别说,有些事,我猜我也懂。”她阖上了眼,“你不是要斩草除根么?现在就可以。”
一旁的郭大人恰如其时地添了一句:“公子,宰相大人的满腹厚望都寄托在公子身上了,还请公子不要辜负了岑家满门忠义的声明。”
他当真就拔出了剑,寒光凛冽。
郁寰自知不是对手。
然后,那剑柄抬了起来,不知沾过谁的血的那一端,顺着自己的眉心挑破了空气,却并没有逼来。
“我说。”岑惹尘不去看她,“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其实她什么也不想知道,她只想看清楚眼前发生的事情,在家族与自己之间,岑惹尘做出了自己的抉择,没有对错,仅此而已。
“如你所见,我爹是同中书平下门章事,也就是当朝宰相,岑长倩。”他娓娓道来,像是说一个故事的口吻,“而天权派,一直是朝廷执掌下的门派,不仅在武林之中地位高重,更是操控着长安大街小巷的店铺酒馆,紧扣金钱脉门。非但如此,天权在中原各地都设有分堂,如此及时了解到各地民心。”
郁寰咬咬唇,目光仍旧落在剑尖。
“我是天权的掌门,全权听命于朝廷,为当今太后行事。而之后,我加入昆仑,一面是为了打探江湖之事,另一面,是为了上邪剑谱。”
她颤了颤,上邪剑谱四个字直直撞进她的耳朵。
岑惹尘还是说,面无表情:“我的任务,就是弄到上邪剑谱,死死攒紧江湖上的人脉,还有,削弱一切逆反于太后的势力。所以,我故意接近你,不仅是因为你和上邪剑谱有关系,更因为归一宫的江湖地位。我原本只想佯装好意,帮你杀了祈正天,夺回归一宫,然后名正言顺让你听我的指使,必要时,还可以杀了你。”
原来,从一开始,就想好了这个杀局。
“之后,我知晓了李冲,还有他父亲越王,与昭门的关系,于是密谋武林大会之上将他们一网打尽。却不想,意外之中,让李冲先找到了你。我与李冲幼时是很要好的挚友,只可惜如今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也只能各自谋算,如何利用你,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事。”
到底都只是利用而已,谈爱多么愚蠢。
“至于容子寂,我原本也只是想利用他,让他当上武林盟主,成为众矢之的,同时也能为我们所用。却不想,他也谋划已久,野心太盛,不仅杀害了你娘,还想杀了郡主,然后嫁祸给朝廷,好让我与李冲彻底决裂,让他有机可乘。”
郁寰觉着真的好可怕,岑惹尘,李冲,容子寂,口口声声爱着自己的男子,竟然没有一个不是阴谋家野心家。
一边是听命于太后的天权,一边是大唐李家的宗亲越王,一边是勾结突厥的铸剑山庄,三方的势力,将自己夹杂其中,剥夺着能剥夺的所有好处和单纯。
“你还记得在江宁的那一晚么,归一宫的长老葛长向,他和你说的一切我都尽收耳中,我也一下就猜出了他口中的你娘,就是上官大人的独女上官庭兰,可是我没有告诉你,而是暗中调查了许久。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我才能顺利知晓越王还有李冲的动机,以及势力范围。他们反心已久,我身为天权的掌门,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郁寰还是那么安静,一字不落地听着。
“之后去凤凰谷,我知道我和李仁心早就不可能了,就是因为她爹是废太子李忠,被太后亲手赐死的李忠。她也什么都了然于心,可是一个女人,能为爱付出的总是太多。”
这话倒是不假,自己又何尝不是。
“那是我第一次心软,我想也许你离开凤凰谷之后,就可以再不过问江湖之事,于是我也不用纠缠你,非要让你万劫不复。”说到这,岑惹尘终于露出了第一个表情,难堪的苦笑,“可惜,李冲没有放过你,他是仁心的叔叔,他找到了你,然后将你带去了洛阳。还有郡主,昭门圣姑上官故,你的亲生妹妹,她恨你害死了她娘,恨你害死了胥隐衡,可是直到死,她才知道怨恨了这么久的人,算计了这么久的人,就是自己一母所处的姐姐。”
他终于抬起头看了看她复杂的神情:“是不是很讽刺?不只是我在算计你,你朝思暮想她叫一声‘姐姐’的人,也一直算计着你。”他顿了顿,“不过我还没有说完,事情也没有这么简单。武林大会上,容子寂之所以帮祈正天,是怕他的奸计被识破,当然,也是我的意思。既然李冲盯上了你,我不如就从老狐狸下手,他虽然很抵触朝廷,可是人都是因利会聚,只要让他尝到甜头,他就知道自己没必要苦苦孤军奋战。没想到,他自己不争气,就算他执掌的归一宫全然归于我盔下,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说到底,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该弃车保帅之时,根本都换不到他眨个眼。
“对了,还有个事,当年,去归一宫找祈正天合作的那个朝廷的大人,就是我爹。”
郁寰后退了一步,她听不下去,不就是权利的斗争和撕扯么,有什么好听。环环相扣,一层又一层,不过是冤冤相报的你来我往。
郁寰哑着嗓子轻轻说了句:“还有呢?”
岑惹尘埋下头:“还有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