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寰不答,只是执意要取出那剑。
“你就这么想死么!”
此刻的岑惹尘却是怒不可遏。
“我告诉你郁寰,你这条命是多少人换回来的,你现在要是就这样死了你对得起谁?你还记得八王妃死前的话么,你死了谁去照顾郡主?你为什么不去想想有多少人是为了你而活得?”
“我只是不想再让别人换了。”郁寰眼眶微微闪烁起什么,在寒风中印刻着飞扬的砂砾。
我只是不想再辜负了。
上官故怔怔地瞧着她,就是眼前这个女子,给了她呵护与疼爱,却害死了她一生中如此重要的两个人。
见上自己娘亲还有隐衡最后一面的人,竟然是她。
她凭什么。
“够了。”上官故不屑地喝了一声,“别扭扭捏捏了,你到底动不动手?”
“你急什么。”郁寰不在意回了句,“我刚刚也以为自己报仇就要成功了,可是真到我杀父仇人死在我面前之时,我才觉着满空虚得。你应该享受现在这一刻,你最想杀的人就把命攒在你手里。”
正是此时,一矫健身影自朱墙之上飞身而下。
玳瑁折扇挥开一瞬响得清澈。
“别闹了你。”
上官故却没想此刻自己的兄长会出现在这里:“你做什么?”
“是该我问你做什么。”
这番对话此刻倒并不像兄妹间,在郁寰一干人眼里,也只是洛阳这位权位高重的王爷和昭门圣姑之间的商榷。
“我昭门的事情,王爷莫要插手。”上官故眉眼间凶色毕现,一副决不罢休的模样。
“我插手的是洛阳的事。”只是单单负手而立,却现出十足威严,不容置疑的琅琊王阵仗显露无遗,“你回去吧,别再着闹了。”
“杀不了她,我不会走的。”
“杀了她又能怎样?岑惹尘一只手就能让你命毙此处。”此时的李冲像是一位指责着晚生的前辈,“回洛阳吧,人死不能复生,洛阳还需要你。如果胥门主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为了他白白赔上性命。”
“我..”
不待上官故说些什么,李冲已然脚下一抹移至她身旁,于她耳侧轻语了什么。继而手中折扇微微抬起,猛然击于她纤纤玉颈之上。
许是不想自己兄长如此动作,上官故竟是没有丝毫防备。折扇印出一道血痕,如同皑皑白雪之间的红梅一片。那身子软软瘫了下去。
郁寰大惊:“李冲你做什么?”
“在下是为了救她。”李冲一手接住她的身子,另一手依旧恬然负于身后,闻言后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岑惹尘,“她毕竟是洛阳的人,小王和岑兄讨个面子,莫要再诘难上官姑娘,让我将她带回洛阳可否?”
岑惹尘缓缓勾起唇,笑得颇是深沉,继而一臂轻展,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冲回了个礼,然后面向郁寰道:“郁姑娘,外面昭门的人马已经被屏退了,姑娘不会有性命之虞,听岑兄的话去凤凰谷吧。”顿了顿又添了一句,“郡主,还在等着这个姐姐呢。”
郁寰怔了怔,瞧了眼眸子合得安详的上官故:“上官姑娘不是什么恶人,王爷照顾好她。”
“嗯。”
李冲点头应下,脚下一点,身影旋即又登上了高墙,消匿于黛瓦之后。伴随着怀中飘飞的红衣,如血色踏破长空。
郁寰依旧伫在原地。
这一番往往复复曲曲折折倒是叫自己有几分心悸,原意不过是为了报自己父亲的血海深仇,如今却根本享受不到分毫血刃仇敌的兴奋与悦然。
善恶本无因,到头来还是没个对错。
那自己到底是好好活下去还是在这里坐以待毙呢?
这一刻的郁寰是真的无解,她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在生命的吟唱里来来往往,有的恣意轻狂,有的却身死刹那。为了她,或是为了爱。
“也许,我该听李冲的话。”
岑惹尘一怔,侧过脸,看着郁寰那饱经风霜在夏日的阴郁下衬得苍茫的面庞。
“和我去凤凰谷吧,不只是郡主等着你,我也一直等着你,还有祈凌,王爷,每个人都需要你。”
“好。”
郁寰点点头。
既然有无数次身死他人之手的磨难却活了下来,也许这也是种天命。
归一宫的这场风云没有延续到残阳刮破黄昏。
李冲未曾料到郡主会擅作决定,率领昭门之人自洛阳追杀至此,面对这情况也是好生棘手。终了还是当机立断带走了洛阳而来的兵士,噬骨教众人双拳难敌四手,难以抵御容子寂率领的铸剑山庄与朝廷兵马,最终丢盔弃甲而逃。
这个妹妹,他亲自带了回去。
也许到底是亏欠她的,原本她可以做她的小郡主,天真烂漫一生一世。可是不行,太多事情牵扯着她,厮杀着她,将她的纯粹与憧憬剥夺得丝毫不剩。
李冲瞅了瞅怀里昏沉中恬静而安然的姑娘。
她做着一个梦。
梦里自己只是郡主,而从来不是上官故。
“璨儿,璨儿,是不是比郡主要好听多了。”
“我听家里的乳娘说,我有两个兄长,出生时本该叫做三郡主,可我娘说按排行叫普通又不好听。后来又说,美玉无瑕,璨若光华,且‘璨’与‘三’字音似,便让我父王以璨字给我做封号。”
“就你熟识礼仪,好吧,都随你,怎样都是比叫郡主好。”
“一起来啊柳大哥。”
那条去嵩山的路上斜阳芳草,几乎要怒放了朝朝暮暮。
那些冰雪永世不化,托起一架长桥,你我并肩而行。
这一季错误的花期,往后还要年年岁岁来补回。
你不是身负昆仑派大任的翩翩君子,而我娘亲能睁睁瞅着她最爱的女儿一拜天地。我第一次穿上红衣,是做你的新娘。
柳大哥,昆仑苦寒,你一个人如何挨过。
李冲不解,为什么怀里的妹妹笑着又哭了。
那泪珠惨惨地滑下,滋染了浓厚的妆容,落于红衣之上,镌刻出过往无忧无虑的朝朝夕夕。
我们只是为命途迫害太多。
如今如何各自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