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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卢龙往事,追凶苦途[3]


昆仑山上的雪依旧不知几许厚。

岑惹尘上了又下,却终了没能见上自己师父最后一面。

也许他的师父不是亡了,只是去了,去了一个信仰之间的明净之地。

岑惹尘说不上难不难过,若是真入了道,那么也无谓难不难过。

柳西辞没有过问关乎郁寰的分毫,就像岑惹尘也绝口不提他孤身远去那一日究竟和郡主说了什么。这是一场默契,抹去了山下的尘俗之事,抛开了昆仑墟讳莫如深的儿女情长。

他回去的那一日,昆仑下了一场大雪。

柳西辞执着伞默默伫于他身后。

“等昆仑派安定下来,我便离去了。”

“师兄还回来么?”

岑惹尘不答,许诺是时间最残酷的利刃,是世间最无力的谎言。他空赠了郁寰太多的空欢喜,有些话如今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就去吧。”那把油纸伞渐渐被雪蒙了住,“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别让昆仑派绊住你。”

岑惹尘猛然转过身,听闻这些话倒是有几分不相信出自他这个师弟之口。

“你不该劝我忘了山下的事情么?”

“师兄忘不了得。”面前白雪苍茫,“就像我也忘不了。心乱了,就回不了头。后来我慢慢也就明白了,有些事情,与其用一辈子去忘记,不如用一辈子刻骨铭心。”

点点白雪如同洛阳三月的杨絮,肆无忌惮地坠落于岑惹尘发间,将那青丝燃成白烬。虽然他可能一世也不会知晓,有个女子为了他甘得一夜白首却未能齐眉。

“回吧,外面太寒了。”

柳西辞闻言扯了扯衣襟,包裹得更是严实:“嗯。”

白衣白雪白玉不悔,两排脚印蜿蜿蜒蜒扩了开。

“师弟。”

“嗯?”

“我若是这一去不回来了,你可别以为我是死了。”

“师兄武艺精绝,自然不会莫名的就死了。”

“哈哈,西辞,你也别以为我特别舍得。”岑惹尘抬头望了眼看了无数遍的苍穹,人原本就是如此,走走停停,每一道山川都是难重的景致,“我其实,挺不想这样。”

“嗯。”

心乱了,留在哪儿不是滚滚红尘?

人去了,这条漫漫长路何处归家?

离去的那一天昆仑没有落雪。

柳西辞送岑惹尘出了昆仑派。

“小心这雪灼伤了眼。”

岑惹尘笑得不羁:“我又不是第一次走这山路了,你无须为我担心。”

柳西辞点头。

岑惹尘抱了个拳,离开了李仁心后他便久居昆仑墟,虽然也不尽然是为了修身养性之事,更多的仍旧掺杂了阴谋与私心,可终究是这么一方成长了多年的地儿。

这一走,兴许真的永远不会归。

柳西辞怔怔地看着他转身,继而离去。

他觉着送走的不只是自己的师兄,还有山下的一切,昆仑墟之外的一场劫难,望不穿的情与恨。

“师兄。”两字急急脱口,几乎不像这一向温和细腻的昆仑掌门。

走了没几步的岑惹尘缓缓转过身:“怎么了?”

“你说明年,嵩山的桃花还开么?”

“开。”岑惹尘笑了笑,“西辞这是傻了不成,花开就会花落,隔年还得再开。你若是想念那嵩山的桃花,尽管可以再去看看。我听说山上时节不同,桃花也开得格外好。”想了想添了句,“像极了欲语还休的姑娘最纯真的笑脸。”

柳西辞不答。

岑惹尘会了他的意。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情义休此处,谈何破镜圆。

他忘不了,心如明镜的小郡主,红衣浓妆的上官故。

他也忘不了,笑的郁寰,哭的郁寰,坚强的郁寰,无力的郁寰,嗔痴怒骂的郁寰,剑破长空的郁寰,他都忘不了。

不像桃花,凋谢了便只徒留当年倩影。

岑惹尘又望了眼柳西辞,和在他身后渐渐模糊开的一切。

转过身,一切不过再一次的走走停停。

此刻的郁寰,看着手中红得浓艳的糖葫芦出了神。

李冲有几分好奇:“你不喜欢?”

“不。”郁寰这才猛地回过神,迅速摇摇头,“我挺喜欢的,就是有些怕酸。”

“怕酸?”李冲有几分出乎意料,她对糖葫芦的情有独钟是从第一日就见识到的,可竟未尝料及她竟然会怕酸。

“是啊。”郁寰不假思索点点头,然后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试探着问道,“我是不是,以前很喜欢吃酸的?”

“没有。”李冲紧接着摇摇头,面上笑得镇定,“我瞧着这玩意新鲜,便想买给你尝尝,却没想到不合你胃口,是我疏忽了。”说罢便满心欲要伸手取回那糖葫芦。

郁寰反应得快,一个侧身便绕开了他伸来的手,然后赶忙塞入了嘴中,瞪大了眼嗔道:“到了人家手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我又不是说我不喜欢,我其实可喜欢吃了。”

李冲瞧着这动作也是不解,细想来该是她担心辜负了自己的好意。面上一笑,手中悠然撑开了那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细细瞅着她一颗一颗吃了下去。

“我猜我以前喜欢吃糖葫芦是有原因的吧。”郁寰被酸得眉头都蹙了起来,嘴里的东西还未咽下去就急急说了起话,“好吃是好吃,就是也太酸了些。”

李冲饶有趣味道:“那会是什么原因?”

“嗯。”郁寰口中继续大力地咀嚼着,仔细想了想才茅塞顿开道,“我猜必定是阿冲给我买的第一串糖葫芦,我爱屋及乌,便喜欢上了吃这个。”

真是如此可多好。

李冲笑了笑,不置可否。

郁寰也不追问,相视而笑间纯粹得让人几乎不忍再玷染她分毫。

她手中依旧攒着那根竹签。

仿佛是那竹签有什么力量,关乎着它有很多很多如泣如诉的往事正呼之欲出。

郁寰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记起过去。

旧时光总是残忍,既然天意如此,倒是向前走得好。

低头看了看手中那粗制滥造的竹签。

好像有一首歌谣是那样唱的。

“凤兮凤兮,

何德之衰,

往世不可谏,

来世犹可追..”

只是记不起,谁口中曾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