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还有一个人离开了洛阳,便是突厥公主阿史那云楼。
这一条路直驱平州卢龙城,她心里怀揣着一个很大的抱负,一份很宝贵的爱,还有根本没有展望到的未来。
入了山南东道之时,岑惹尘还是答应了郁寰在襄州住上一宿。
许是因为真的疲乏了,又许是为了在仙华楼的那个晚上,岑惹尘并不想去追究其间的缘故。
襄州如同洛阳一样已然春江水暖,未到城中就已然瞧着临街的山茶花渐见败势,手上抓着糖葫芦的小孩儿来回跑闹还能再压垮几只。
郁寰看着笑了笑,抬头看了看红似火的夕阳。虽是到了这会儿入夜已晚,北方的晚霞还是扑了来。
“天要黑了。”
“是。”郁寰点头应道,“在城里住上一晚,我想去趟仙华楼。”
那匹亦是有些劳累的马这会儿却识趣地加快了步子。
“去仙华楼看歌姑娘么?”
“许是都不在了。”郁寰自嘲地抿抿唇,“你说我也挺傻,她在知嫣舫那么些时日,我竟是一丝一毫也未尝察觉她就是惜花楼的楼主。身边人都如此知面不知心,更别谈那些萍水相逢的人会各怀心思了。”
岑惹尘闻言却心中一梗,霎时间有些难耐,也不知她只是有感而发,还是发觉了什么另有所指。
嘴上只好胡乱应付道:“别多想了,她兴许是有苦衷才如此,何况武林大会之上到底是真心相助的。”
郁寰探出头,打量了他片刻,最后没说什么就缩了回去,把帘子又拉了上。
岑惹尘如此一来更是心虚了几分,只好开始找起别的话题。郁寰也只随便说说,更叫人探不出她心思。
到了西方的火红完全匿了下去,二人才到了仙华楼。
一如一个月多钱,那些挥金如土的欢客浪子络绎不绝,门口招揽游人的姑娘们一个个浓妆艳抹笑得好生自然。
郁寰拧了拧眉,今日可没这个翻窗户进去的本事了,要如何应对门外这一拨姑娘们。
果不其然,还没真进去就被一个老鸨模样的中年女子拦在了门外。
“唉哟姑娘,您想必是来错了地方吧?我们这儿可没有小倌供您享乐得。”
那被众女子哄笑着叫妈妈的老鸨瞧上去已年逾四十,却是徐娘半老有几分风韵。细细看去眉眼间多了几丝狐疑与狠戾,一看就是久经世故之人。
“我可不是来找什么小倌得。”
那老鸨将她打量了一番,还是陪着笑:“那姑娘是来做什么?莫不是寻人叙旧?总不该是来砸我这场子的吧?”
“您这是什么话?”郁寰意味颇深地笑了笑,凑近了几分,故作轻狂小声道,“我听闻仙华楼可不是做些酒色生意呢,不知是真是假呀?”
老鸨登时面色变了变,方才的笑意中夹杂了一丝警惕与提防:“怎么会?我这仙华楼可是襄州最大最红火的青楼,还能做些什么别的生意?”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郁寰却面不改色,“就是听闻武林大会之上有那么些意外,便想和贵楼楼主一商此事,不知可否方便?”
“未央姑娘正会客呢。”
她说未央姑娘,看来果然这老鸨也是惜花楼中的人。郁寰如此更是肯定了几分,又是继续打起哈哈:“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啊,那我便走了。只是今后歌姑娘再想寻我叙旧,怕是就多有不便了。”
那老鸨四处张望了会儿,将郁寰引至一旁,全改方才赔笑,正色道:“姑娘且告知个名姓吧。”
“郁寰。”
那老鸨一惊,然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姑娘在此稍后,我去去便来。”
郁寰闻言客套了两句,回过神对岑惹尘比划了一个大功告成的手势。
果不然,不过片刻,那老鸨又匆匆出来,语气客气了些:“姑娘请吧。”
郁寰便跟上了她的脚步,心里却满是喟叹,纵然这么个风尘之所的妈妈也是高深莫测之人,这世上还有几人没那么个佯装的心思呢。
只是此刻的她仍不知,歌未央那儿更是自己不曾想象的一番。
“她来了。”
李冲悠然地坐在桌边,手中的玳瑁折扇无意地晃了两下:“果然。”
歌未央有几分不解:“你怎么就确定她一定会来?”
“你在知嫣舫呆了那么久都不了解她么。”李冲微微翘了翘唇角,“她是个念旧的人,和她有关的故人,负她也好,拖累她也罢,她都念着。武林大会上你待她有恩,无论如何她都会挂心着你的。”
歌未央点点头,又转过身去。
隔着窗望去,是襄州的车水马龙,楼下的脂粉香打了几个转还是旋了上来,复又被朱墙送了回。月色甚好,洒在歌未央一袭青如碧波的纱裙上,素练搁于臂上,再缠上腰间,勾勒出纤细美妙的波折,倒是好一个月下美人。
李冲却是并不为所动分毫。
“记住,一切按我们的计划行事。”
“我明白了。”歌未央点头应下。
“我走了。”李冲这才起了身,手中“啪”的一声,那折扇便收于掌中,继而背负身后,“切莫误事。”
“等等。”歌未央急急转过身,“你就不会舍不得她么?”
“很多事情我都舍不得,可是最后还是放下了。”李冲威严一笑,却难掩其中悲凉,“就像惹尘,他也舍不得郁寰,可是他依旧把郁寰推进了这个局。”顿了顿脚步又挪了开,“我已经比他好很多了。”
歌未央也不再拦,人和心,都是拦不住得。
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女子重情轻己,男子轻情重义,到底总不是对等。
歌未央觉着自己现在想的事儿真是好笑,在这烟花柳巷之间呆了如此之久,竟还痴妄男人有什么真心相对么?
谈甚么感情,自己都觉着甚是浅薄了些。
终了,那人的背影匿在了门边,只留下折扇的影儿,仿佛还摇晃在脑中与眼前。
“姑娘,客人来了。”
歌未央笑了笑,身线依旧美妙清澈绕梁三日。
“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