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了许久,终了郁寰还是停在了郡主的屋外。
“郡主在闺房里么?”
守在门口的鸯儿点了点头:“在呢,清晨便醒了,一直没出来过。柳公子走之后郡主就总是如此,把自己锁在房里一关就是一整日。”
郁寰举起右手,欲要叩门却还是纠结了好一会儿。
直至屋里的郡主听见了动静,先开了口:“鸯儿,我不是说谁也别来么?你和谁在门口说话呢?”
鸯儿听闻那略带责怪的口吻,连忙应道:“是郁姑娘,郁姑娘问您在不在屋内。”
里面瞬间又沉默了下来。
不出片刻,房门从里面被猛地拉开。
短短几日,郡主面上的哀戚与怅然不言而喻,几乎不像曾几何时那状似不谙世事二八芳华的女孩儿。
郁寰设计精巧的千言万语一时之间却尽数闷于腹中,张了张口还是哑然。
还是郡主先开了口。
“郁姐姐。”
这一声唤得熟悉,却听得陌生。
郁寰尴尬笑了笑:“我就是想看看你怎么样了,不想叨扰了你休息。没什么事便好,我就先..”
“进来吧。”不等郁寰说完,郡主先侧过身子给她让出了一条道。
不成想对方会迎自己进屋,郁寰怔了一下才跨入了门槛。
此刻的璨郡主仿佛另一个人,生疏得叫人生惧。
虽然她的屋子还是她的屋子,和那一日瞧见她冷漠而恬然躺于床上的屋子别无二致。
“郡主身子好些了么?”
“好多了。”郡主掩上门便跟着她一起进了屋,“劳郁姐姐挂心。”
这话客套得有些疏远。
“我知晓你还怪罪我。”郁寰无奈地咧了咧嘴,“关于,”顿了顿还是没有说出“娘”这个美妙的字眼,“关于王妃的事情,我也没有资格去乞求你的原谅,只求你照顾好自己便足矣。”
见她不语,一时间郁寰也深觉无力打破这尴尬的静默,思忖好久才又寻着了新话题。
“对了,到底是什么人伤了你?”
“昭门的人。”郡主头也不抬地轻声答道,“他们记恨你害死了胥门主,妄图挟持我以逼出姐姐。怎料郁姐姐不在,最后是柳大哥去救了我,打斗之间我不小心受了一剑,不想劳你们为我挂心了。”
到底还是因为自己。
郁寰心中苦涩,最终化作面上一个疼惜的笑容,本欲要握住小郡主那冰冷的手,却不想被对方不留情面地抽了出。
“都是郁姐姐不对。”郁寰虽是瞧着难受,也并没什么怨怼的情绪,“害你受了这苦,我欠你的,此生是还不尽了。”
郡主依旧不语,心里却是讽刺的一弯冷笑。
何止这辈子,纵是前世与来生,你都还不了了。
郁寰只以为她是为上官庭兰齐云塔遇刺一事仍存怨闹,复又凝着她低垂下的眉眼道:“我今日来是和你道别得,明儿一早,我就启程去凤凰谷了。恐怕要有些日子才能回来,你好好照顾自己,凡事都听你哥哥的话。”
郡主这才抬起头:“那还回来么?”
“回来。”郁寰听这话却是一阵欢喜,满心以为是郡主还在乎着自己,“只要你还愿意瞧见我,我定快马加鞭赶回来。”
“郁姐姐这是哪儿的话。”郡主却蓦地换了态度,只是总有几分不自然,“那璨儿便在这等郁姐姐归来了。”
后面的话不知为何总渗着几分寒意与杀气。
“郁姐姐可千万要治好了身子,安然无恙地来看璨儿。”
郁寰悦然一笑,立刻点头应下,又是叮嘱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离了去。
直到门又一次会关了上,郡主才掏出怀间被体温晕染得有几分暖意的玲珑匕,小心翼翼地抚着那精巧的柄与鞘,唇角勾出一丝阴冷。
郁寰,此生你欠我的,不用你还。
因为,我会通通都讨回来。
“这次我真带郁寰走了。”
李冲闻言点了点头:“一路保重。”回过头吩咐小厮拿来一大包东西,然后客客气气地给装上了车,“这些糖葫芦应该够她吃上好些时候了。”
岑惹尘笑笑,默默看着下人煞有介事地搬来一堆这玩意:“你有心了。”
“照顾好她。”
“放心吧。”
郁寰静静地靠在车厢里,她在岑惹尘和李冲之间看到了一种默契,既像旧时知己的相对无言,又似独孤求败的惺惺相惜。
最后倒是显得自己有几分多余,勾心斗角也好,尔虞我诈也罢,自己却如何都掺不进他们之间的你来我往。
“那我走了,等她身子好了以后,再回洛阳重遇。”岑惹尘抱拳做了个揖,“还有她的妹妹,也劳你多加照看了。”
“这是自然,不只是她的妹妹,璨儿也是我的妹妹。”
李冲便一直目视着二人离了去。
马蹄绝尘,似是踏遍了万丈情仇。
郁寰怡然自得躺在马车里吮着最大的那串糖葫芦:“你师弟走了么?”
“嗯。”岑惹尘锁了锁眉,“还是回了昆仑。”
“竟也不知我走的那一日发生了什么,不过匆匆一个昼夜,竟是什么都改变了。”
“其实也许你不走,这一切还是会改变。”
郁寰轻轻叹了一声,淡到岑惹尘都未尝听闻分毫:“只可惜没等到郡主痊愈,便还是要走。”
“为何直到最后都不告诉郡主你是她姐姐,还不让别人说出是你救了她?”
“有什么好告诉她得。”郁寰故作淡然地嚼起糖葫芦,妄图以此遮住心底所有的纠结,“谁救了她都一样,就像谁是她姐姐也都一样。无论我是不是她血脉相连的亲姐姐,也无论我有没有放这些血,我娘是为我而死的事实不会改变,昭门是因为我才劫难郡主的事实也不会改变。既然如此,还是别让她知道得好。”
岑惹尘怡然地举起了马鞭:“你若真这么想才好。”
郁寰嘴硬地小声嘟囔一句:“我就是这么想得。”
如此笑了笑,不置可否地驱马狂奔起来。
洛阳城被越来越远地甩在身后。
这一次远走,怕是回不了头了。
岑惹尘慰然地瞅了一眼初升的旭日,至少这些时日,俗尘纷扰可以暂且一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