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天蓦地阴沉了下去。
小郡主抬了抬头,脸上生涩地一笑。
终是那人已拐过了自己瞧不见的地方。
然后是家丁生硬的禀报。
“八王爷那来客人了。”
郡主低低“嗯”了一声,转身走了进去。
一个拐弯,一条深巷,一面朱墙,一座城池。隔得这些太短又太长。
柳西辞觉着心口铬得疼。停下步子摸了摸,却掏出了那郡主的木像。嵩山之上,那挥舞的玲珑匕,那叫嚣的艳火,自己终究没有忘。这木像的棱角,更是要如何忘怀。
之后很久,柳西辞依旧在猜想上官故究竟是什么模样。实在没个主意就想也许和这木像一样,和郡主一样。
只是此刻还是要与郡主道别。
千般不舍,又能抵过哪般呢?
弯下身子,给了那衣衫褴褛的乞丐几文钱。一切就像第一次走在洛阳巷弄间那样。
复又将木像塞回了怀中,大步离了开。有的时候,铬着疼也是种心安。
狂欢抑或崩溃,之后的路还是要走下去。
这世间的起起落落大抵如此,与旁人是无关得。
即便此刻,每个人都抬头望了望天。
那苍穹暗淡而残酷,却分享了此时洛阳无尽的落寞。
郁寰感觉到怀里冷秋凉最后的执念与妄断,只可惜却什么也挽留不及。
你想要得,我早就留给了你,我早就背叛了我自己,我早就无可自拔陷入了这一场孽缘。
只是你都不知道。
那句“求你”还堪堪萦绕耳畔。
一切前尘往事,恩怨情仇,至此都了了吧。我这一生,就当都给了你的轻狂作陪。
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终于送了开,然后垂了下来。手心中的爱与恨,命途和曲线,此刻尽数随风散去,不留尘寰这一遭的些许羁绊。
“秋凉。”郁寰将那慢慢冷却的身子越抱越紧。
从自己的娘亲,到自小的挚友,天数的命中注定将自己狠狠地踩踏着,剥夺着,让那些浓墨重彩的存在消散得如此轻描淡写。
岑惹尘沉沉叹了口气,想要安慰些什么却最终没能开的了口。
“秋凉,为什么,连你也要丢下我。”
只是那人再不会给自己回答。
“岑惹尘。”
听闻对方恍恍惚惚间叫自己的名字,岑惹尘立刻回过头:“嗯?”
“按秋凉说得。”郁寰咬了咬唇,“不要告诉胥隐衡是他害死了秋凉。”
“郁寰..”
岑惹尘还想劝些什么,却被郁寰抢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这是秋凉最后的愿望了。”
后来冷秋凉被葬在了昭门正对着的山岗。
郁寰不懂什么地势玄学,亦是挑不出什么风水宝地,只是觉着站在这里,便可瞧见昭门之内的朱阁黛瓦,重门深深。那这就够了,她能看见她爱的人一朝一夕,兴许还能瞧见他的一颦一动,还需要奢望些什么?
也许秋凉并没有死,她只是需要好好静一静,去想一想她如何为这场孽赎罪,再谋得安生。那这里再合适不过,这般静谧而灵秀,一阵风过,便能将自己吹进他的心里。
待她想个明白,百年之后,或许就可执手白头。
郁寰笑了笑,手捧的残花尽数散了去。
“这此后要如何?”
本来说定了先安置好秋凉,如今却没了这个必要。郁寰蹙了蹙眉,思忖良久才道:“我觉着你还是先回昆仑得好。”
“是。”岑惹尘闻言点了点头,“我也甚有此意,师父病危,于情于理都是该回去好生照拂他老人家。”顿了顿试探着问道,“你愿随我一同回昆仑么?”
“不了。”郁寰答得果决,“昆仑派向来没有女子,我若随你去难免太过唐突。况且秋凉去的苍凉,我总该帮她遂了遗愿。她托付我转告的话,我是一定要带到得。”
“那我与你同去。”
“你别去了。”郁寰勉强地牵起一丝笑,仿佛这样就能让对方瞧见心安,“你师父事重,且刻不容缓,你回昆仑便是。我又不是找胥隐衡比武决战,不会有事得。”
岑惹尘拧了拧眉,许久才点点头:“那你在洛阳等我回来。”
“好。”郁寰低声应下,然后蓦地想起什么,又昂起头道,“对了,你此番回昆仑柳公子会同行么?”
“当然了。”岑惹尘遂又迈开步子,闲适地漫步与洛阳街上,“西辞理应是下一任的昆仑派掌门,当然必须要回去接管这掌门之位。”
郁寰闻言登时沉默了下来,好一会儿才不无担心道:“那郡主怎么办?”
岑惹尘面上浅浅的笑意也荡然无存,欲言又止的样子尽显为难。这神色自然是没能逃出郁寰的法眼。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岑惹尘见状也是瞒不住,这才通通招了出来:“柳师弟在我们去昭门那会儿已经去找了郡主了。然后,”顿了顿才继续道,“然后把这事儿告诉了她。”
明明早已猜测会是如此,真正听闻还是觉着太残忍了些。郁寰睁大了眸子,不无怒意道:“你那师弟真打算就这样抛弃了郡主?”
“不是抛弃。”岑惹尘想要为柳西辞开解些什么,最终也自知是理亏,“只是西辞身负大任,如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什么身负大任?什么没有办法?通通是借口!”郁寰满面愠色展露无遗,“郡主对你那师弟的情谊你是瞧不出来么?你那师弟是有昆仑派这个包袱,郡主却什么也没有。离开了王府,她的生命中便全都是她的柳大哥了。你那师弟确实可以身背重任然后离开郡主,可郡主能离得开她柳大哥么?”
这些话单是想想就沉痛,郁寰几乎不敢去臆测郡主听闻这一切时的模样。
岑惹尘长叹一声,终是什么也没说。
“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三日之后。”
郁寰闻言讽刺地笑笑,原来他也早就打算好了要回昆仑。
便是三日之后,柳西辞的生命里再没了璨姑娘,只是郡主那千疮百孔的回忆中可要如何抛去那个温润谦和的柳大哥。
这一切真是残忍得可怖。
“一路保重。”
岑惹尘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