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是如此，想了什么就非要去做不可。”
“我是她姐姐，总是要和她好好说一声再见。”
岑惹尘如此也不复再问，郁寰到底是倔，如何都拗不过她的这般性子。
“岑惹尘。”
直到听闻她有几分打颤的嗓音唤自己的名字，才答应上一声：“嗯？”
“你相信姊妹之间心思是有感应的么？”郁寰怔怔地瞅着天涯南北都相共的一轮皓月，“就是血脉一样的两个人，总会或多或少地为对方想。”
“也许是吧。”岑惹尘依旧挥着马鞭，即便现在回了洛阳，也至少要一个昼夜了，“我有四个哥哥，可是这么久没有回长安看过。我倒是感应不出他们现在可还安好。”
“那就难怪你爹舍得将你送去昆仑了。”郁寰又开始摸索包裹里的糖葫芦，不在意地随口笑道，“原是你有那么些个哥哥，不用你来传宗接代。”
“话也不是如此说得，我爹倒是说，让我去昆仑，是他最疼惜我的缘故。”
“怎么留在长安当个世家少爷不好，去昆仑那极寒之地才算疼惜了？”
“长安是没什么不好。”岑惹尘手中的马鞭扬起复又落下，“可是却不及昆仑远离尘世喧嚣。话说回来，如今倒是长安最好的时节，待你治好身子后，我便携你回长安一看。”
“你傻呀。”郁寰轻轻地嗔怪道，“纵是长安好时节，我们往返一趟凤凰谷，怎么也是一月后的事儿了，一个月，什么都足以物是人非了。”
这话倒是不假。
时间原本就是流转得就不等人，妙龄女子亦会美人迟暮，昨日孤月也不比今夜明亮。
就是这一个朝夕，也不知远在百里外的璨郡主是如何个境况。
“那就等明年，等以后的每一年。”岑惹尘说得有力，“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带你去长安，去看中土的红尘，去看长安的烟火，去看大明宫的月色，反正我们来日方长。”
“对啊。”郁寰默默跟着念了一句，“来日方长。”
喟叹一声，顿了顿又曼道：“不过无论如何，都要先见着郡主再说。”
岑惹尘轻声道：“那你不怕郡主还怪罪你么？”
“怪我娘是为救我而死么？”郁寰轻轻摇了摇头，虽然隔了一层帘子的岑惹尘不会瞧见，“不怕，因为她肯定还怪罪我。这也是我应该得。更何况我也不奢求她原谅我，只要告诉她一声我要走了，再听她唤一句郁姐姐便好。”
“那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是她血脉相连的姐姐？”
“有用么？”摸了半会儿，终于抽出了一根糖葫芦，“有我这个姐姐有什么好？为什么也给不了她，除了带她颠沛流离朝不保夕。不如永远不要知道得好，只要她还怪罪我，她就不用怪罪自己了。”
顿了顿将口中还只嚼了半碎的糖葫芦咽下去。
“其实，我倒是真想听她叫我声姐姐。”郁寰轻轻咧了咧嘴，“不加那个郁字。”
岑惹尘便也报以会心一笑。
只是不知道马车里说着这番煽情话儿的郁寰，还在张牙舞爪地挥舞着糖葫芦。
入了三更的琅琊王府依旧灯火通明。
李冲负手立于郡主床侧，愁眉苦锁，把脉的还是昨儿个给郁寰看病的老医师。
果不其然，老医师没有让人失望地摇了摇头：“回王爷，郡主伤口不深，也未及要害，不过失血太多，而且拖延的时间也太久，若是不把这血气补回去，只怕还是有性命之虞。”
“如何补回去？”
“老身倒是知晓一个法子，便是以血补血。”那老头没谈及自己医术的高明之处，便会立即洋洋得意起来，完全忘了三年前在皇宫里的狼狈模样，“所谓以血补血，顾名思义，就是拿别人的血来补给郡主。”
原本在桌旁踱步的柳西辞闻言立刻走了过来：“我可以，多少血都没有关系。只要能救醒郡主，以命补命亦可。”
老头还是摇头。
“公子勇气可嘉，不过这血也不是什么人的都行，必须是血脉至亲啊。”
李冲瞅了眼柳西辞，继而语气威严道：“用本王的血，本王是她兄长，该是可取。”
那老医师这才点点头，抽出匕首在郡主指上划了一下，以碗接住。又对着一旁的婢女吩咐了几句，那婢女便领着琅琊王退了出去。
柳西辞这才上前一步，她那精巧的小脸依旧素净而圣洁，仿佛从来不曾为世间的权欲和纷争所镌刻。只是那平静的神色中，总是隐着化不去的哀戚，如同一道漩涡，要将所有的宿命与别离都尽数吸去。
老医师半转过身，对柳西辞道：“方才王爷在，有句话老身不敢说。”
“老师傅如今但说无妨。”柳西辞闻言难免些许紧张，“可是郡主伤得并不轻？”
“非也。”那老头摇了摇头，“郡主并非那种柔弱之人，她有内力护身，这点伤对她来说不至致命。”
“那师傅想说的是何事？”
“郡主到现在不醒，不只是因为失了血。”老医师叹了口气，又抚上他的白胡须，“更是因为，郡主无心求生。”
“什么？”
“老身也不知。”那老头露出一副困惑的神色，“以前老身也见过郡主那么些次，就是郡主还没有要嫁给裴大人之前。那时候的郡主也是这么天真活泼，可是那种活泼总像是装出来的。不管什么时候瞧见她，不管她笑得多开心，眉眼里都带着那么些忧伤。不过这次郡主回来却是不一样了，一点都不似过去，她好像就是很开心，哪怕只是一瞬，她的笑那么自然而美丽。老身还以为是因为柳公子呢，有一回就打趣说，郡主若是嫁给柳公子便可每天都可以笑得这么开心了。”
柳西辞闻言不再言语，只用余光愀然望着郡主那么年轻而祥和的面庞。
“你知道郡主说什么么？”老医师说着竟然兀自咯咯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她说不用嫁给柳公子，只要想想柳公子就会笑起来。”
只要想一想，就可赔付上这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