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医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之前还不忘仔细瞧瞧外面有没有心怀鬼胎之人。继而一切都看似无事了，才重新坐回床边的木凳上，低声道：“这些事儿，老身从未和人说过，自然，也是无人可说。今日姑娘既然认识妙手仙医，说与姑娘也无妨了。”
虽是不知究竟是什么渊源，郁寰却隐隐觉着这事儿不简单，于是亦跟着这老头压低了嗓子道：“愿闻其详。”
“哎。”说之前，那老头还是没落下摇摇头这个动作，“这要从三年前说起了，那时候先帝病危，于是在天下处处张贴皇榜，招募能救皇上于危难之神医，许高官厚禄和黄金万两。我那时候还在长安呐，一看有这等好机会，加上一直对自己医术颇为自信，便和好多人一样揭了皇榜，想要借此机会飞黄腾达。谁料啊，皇上原本就身体抱恙，这一次更是因为有了心结而抑郁难解，如此一来更是病重，我等纵是医术高超，也根本没办法从阎罗王手里捞人。后来皇后气急，下令要将我们这些毛遂自荐却束手无策的医师全部斩首示众。相信姑娘也对此事有所耳闻吧。”
郁寰摇了摇头：“我是江南人士，一直远离中土，不太了解朝堂上的这些事儿。”
“无妨。”那老头又是摇起了头，“总之啊，这事儿在长安闹得还挺大得。正当我等都以为必死无疑之时，李姑娘也揭下皇榜进了京。我们都只当又多搭上一条人命，却不想这位李姑娘很是与众不同。”
“这么个与众不同的法子？”
“她在给皇上看病之前，提出了三点要求，只有先答应了她，她才愿意为皇上医治。”那医师说着自己竟笑了起来，“我们那时都想，这小姑娘真是少不知事啊，竟然敢和皇上皇后谈条件。也许是实在没办法了吧，皇后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这李姑娘便说出了三点要求，第一，就是她若治好了皇上，就要把我们都放了。第二，是她什么都不要，只求今后再勿扰她清净。第三倒是很奇怪，她要单独和皇上说几句话。原本皇后万分担心她是什么刺客之流，如何也不答应这第三条。可是李姑娘也倔，说是不答应就绝不医治。无奈之下，皇后也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同意了李姑娘的三个条件。”
郁寰听得津津有味，还不时应和着点头：“那后来她治好了么？”
“起初也是不行，什么用药啊，针灸啊，使了个遍，效果都甚微。直到后来，李姑娘说皇上这是心中有悔恨与痛楚困扰着自己，才一直见效甚少，于是就要求和皇上说上几句。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之后，皇上的身子真的一点一点好了起来。其实我们都知道，皇上这只是回光返照，可是皇后还是欣喜万分，不仅践行了承诺，还要赏赐给李姑娘黄金万两，甚至欲要以百户食邑将李姑娘留在宫中。可她还是拒绝了，一意远离长安，正是争执不下之时，皇上亲口下了谕令，让她离开宫里，返回西南，且今生今世任何人不许扰她清净。”
原本只知晓她是揭了皇榜，加之又是鬼医的亲传弟子，才有妙手仙医这等美誉，却不想其间还有如此一番缘故。
不待她发问，老医师就笑道：“你听到这是不是很想问李姑娘和皇上说了什么？”
郁寰心说自己还真懒得管她和皇上有什么好说，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打扰老医师的兴致。
“其实啊，我们也不知道。只是这件事，到这里却没有结束。”老医师眯起眼好生回忆起后面的事情，“后来那些医师就各自都散了去，我也准备赶快离宫。结果正好皇后身边一个女官有些疾病，宫里的御医都没有看好，皇后待她甚是宠爱，便随手指派了我去给她看完病再走。我去那位女官大人屋里的时候，恰好听到皇上一个贴身太监和她的对话。说是让她站清立场，还说若是皇后打算加害李姑娘，让她速速去向皇上禀报，又说什么这位李姑娘是什么王唯一的后裔，皇后日后一定不会放过她。”
郁寰听到这里亦半眯着眼认真思忖起来。李仁心的确和皇家一个姓氏，只是她自小不在长安长大，李氏又是大姓，倒是从未想过她真是皇亲国戚，更没有深思过揭皇榜一事后面的渊源。
这朝廷的事自己一向不知道，更加揣测不出这是什么王留下的身后事。
“那后来呢？”
“哪还有后来呀？”老医师说到这儿还是不忘摇摇头，“我听了这些话怎么还敢在这皇宫呆，于是假装回禀皇后那位女官无事，匆匆逃出了宫，回家之后也再不敢留在长安，当晚就收拾好了东西赶往了洛阳。结果不出几个月，皇上就驾崩了。那之后，我也再没有见过李姑娘。但是我总是记得这个事得，到底是李姑娘救了我们这么一大群人，有机会我也想告诉李姑娘我听到的这番话。”
郁寰心说倒是不用你去告诉，李仁心既然敢入宫，就定然不会预料不到皇后的杀心。
只是这事儿倒是让人想来好生不解。
郁寰总觉着所有的事情都是有联系的，从遇到岑惹尘开始，伴他前去凤凰谷，服下凤凰木后偶遇了李冲。还有这之后的种种，都决然不是一连串的巧合，而更像是一条路上延绵不绝的牵绊，将自己死死锁在这早已种下的纠缠之中。
见郁寰不答，那老医师一语打破了她的沉思：“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没有。”郁寰尴尬地冲他笑了笑，然后客气地应道，“若是今后有机会，我一定把这些话转告给李姑娘。”
“那就有劳姑娘了。”那老医师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说得有些多，收拾收拾器具起了身，“时候不早了，老身也不打扰姑娘休息了。姑娘还是好好照顾自己身子吧。”
郁寰礼貌地做了个点头礼：“大夫走好。”
听着那医师沉沉的脚步声，又将目光收了回，然后阖上眼，轻轻躺了下去。
想不通的事儿，有时还是不想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