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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时不再得,逍遥容与[1]


一件是生下了你,一件是为你而死。

二十四年前。

“寰瀛无疆,长厮不弃。”

轻巧一句却让上官庭兰再易不了与君厮守之心。

那一年的她也不过自己溘然长逝之时郁寰的年纪。

韶华匆匆,百鬼亦散尽。

原本的江湖眷侣也是难逃权欲纷争的追杀,当今圣上一纸诛杀上官家满门的圣旨,便彻底终结了原本相濡以沫的一对璧人。

那一夜星稀月明,执手相看泪眼,最后一句话是。

“我若是再无归来之期,你便当我幻化成了这轮皓月,白昼里隐匿在你脑海间,夜深时为你照亮每一条长路漫漫。”

然后便真的再没有回来过。

上官庭兰无疑是深爱着郁之娄的,为了他背弃整个家族,女子清誉,只求为其生儿育女,相伴朝夕。但上官庭兰也是挚爱上官家的,终了只能割舍这份情谊有缘无分,归去洛阳花叶深,去嫁与一个自己不爱之人。

这份爱厚重宽宏,为此也只能不惜了尚在襁褓的懵懂幼女。

如此也好,至少此时的离去不用在她眼里心里留下一道疤。

上官庭兰孤身一人回了长安,烟花幻灭,依旧人间三月天,只是白纸黑字太无情,皇帝的懿旨要如何更改一字一句?

绝望之下,那初为人母便毅然远去的女子又远赴洛阳,只为昔时重情重义的八王爷李贞能救家父家兄一命。

代价,便是后半生注定的心死如灰。

唐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麟德元年,年关未至,却已然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迎接着交替更换的大日子。瑞雪兆丰年,那一天银装素裹的长安洁净到似乎沾染不上丝毫的血雨腥风。

上官仪被下狱处死,其子庭芝亦被杀,籍没全家。

看似一切就这样过去了,很快就要过年,不会有人也不用有人记得这个乱臣贼子。

就更不会有人知道,族谱上还曾经有过一个女子的名字,却因为一场旷世情缘逃过了这场浩劫,与史册的追杀。

还有一件事或许也是值得一提的,此事事发之日,远在乾州的废太子李忠亦被赐死。

凤凰栖郁山,一代太子,葬身之所便是这物华天宝的巴渝圣地。

也许可以多说一些同样没有被历史镌刻的事情,李忠死后,朝廷却忽视了那尚在腹中的一名遗孤。

更不会料到,二十年后,一些看似无所关联的事情会缠绕缱绻,书写一场惊世的阴谋。这场明争暗斗中,每一个人都不过是命途的苦行僧,说是罪恶又何其无辜。

只是一旦开始,就再不会停下来。

转眼,郁寰已然过了桃李之年。

夜还是那么厚重。

一如二十四年前远走的那个晚上,漫天的沉痛浓郁到几乎要化不开。

只是一切,又重演于这个悱恻的黑夜。

时不可兮再得。

聊逍遥兮容与。

柳西辞黯然中转醒时,却发现还未歇下的上官故托着腮帮,想什么事儿出了神。

“上官姑娘还不睡么?”

上官故闻言恍惚了一下,然后起身抖了抖裙摆,扶住边上的墙壁,顺着月光扫进的地方瞅了瞅:“我总觉着,今晚要发生些事情。”

“什么事?”

“不知道。“上官故神色沉重地摇了摇头,“只是,断然不是什么好事。”

齐云塔上的郁寰哭得依旧悲戚,纵是岑惹尘,都第一次有了一种深深的力不从心。

自己肩头的血也还在狂妄地蔓延着,郁寰却像是感受不到痛,只死死搂着怀中渐渐冰冷的身体,眼神麻木到空洞。

“庭兰!”

门外一声嘶吼,接着八王爷直直冲来,全然不像是一个沙场上统兵千万年近花甲的男子。

“庭兰,庭兰你醒醒啊!”

他叫的真挚,郁寰却一点也不肯松手。

都是眼前这个男子,为了自己的占有欲,生生拆散了原本郎才女貌的秦晋之好,亦赔上了自己娘亲的半生欢愉。

“给我追!给我查!”八王爷威严尽现,大声吩咐道,“掘地三尺也要把杀害庭兰的那些人给我找出来!”

继而又似是颓然的丧家之犬,面对着眼前冰凉的爱人再无半点戾气:“庭兰,我以前竟不知你恨我至此,到死都不愿再见我一面。”

上官庭兰的遗容仍是端庄大气,甚至比生前多了一丝喜悦与开怀。

郁寰叹了口气,还是将怀中的身体慢慢搁下,然后在岑惹尘的搀扶下起了身。

再不愿放手,也抓不住最后的温存,那不如,就让这个自诩爱得深沉的王爷来承受这份刻骨铭心的寒冷。这也是自己,唯一能做的报复了。

郁寰不再管撕心裂肺的八王爷,只怔怔转向淡然跟随身后的李冲:“郡主呢?”

“璨儿歇在了琅琊王府的别居。万一王妃真有个三长两短,她知道了怕是要受不住,便没有叫她来。”

“我想见见她。”

至少,还有个妹妹,如此,便也不算是独苦伶仃吧。

“现在夜深了,郁姑娘若是唐突前去,势必要被她察觉齐云塔的事儿。璨儿一向不谙世事,根本没有办法面对这种事情。”

“也是。”郁寰弱弱地回了一句,双目还是光彩全无。

不只是郡主,即便是倔强老练的郁寰,也全然无法面对这丧母之痛。

李冲觉着有些尴尬,想给她一个怀抱,又怕惊扰她此刻柔脆惊悸的心。

“罢了。”郁寰摆摆手,漠然道,“我回去了。”

“去哪儿?”

“江宁,我爹和我娘在一起的地方。”

正是说话间,一个侍卫匆匆跑入:“王爷,抓到了一名重伤未死的刺客。”

“严刑拷打!”八王爷双眸尽是血丝,“问出来是谁让他们来得!”

“回王爷,此刺客誓死不说,已经咬舌自尽了,不过,我们找到了这个。”

言罢,那侍卫将一枚黄灿灿的令牌毕恭毕敬递了过去。

八王爷颤颤巍巍起了身,双手颤抖着接过那令牌,继而大惊失色。

事过多年,那个人终究还是不肯放过她。

八王爷手越攒越紧,最后那令牌在手心碎成好几块。

继而是咬牙切齿逼出的几个字:“是,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