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吗
对我来说,梦想永远是令人热血沸腾的词汇。
但是在现实中,我的这种热血沸腾好像有点老土。我身边的同学朋友,没见过几个跟我一样喊着梦想前进的,倒是天天听见有人喊无聊。
确实挺无聊,大学生活,上几节课,拿个学分轻轻松松,反正60分万岁。然后留下大把时间,组队打DOTA、追美剧、逛街、谈恋爱,但总有空隙时间,是用来感叹大学生活原来这么无聊的。
不止大学生,大学以外的同龄人似乎也差不多。
大一暑假在北京一个酒店实习,我们实习生被称为“新员工”,但其实那些“老员工”一点都不比我们老,基本都是90后。大都是读完高中就没有继续念大学,然后就出来打工。
我观察他们的生活的常态就是,上班,下班完了之后去酒店的“文娱室”,所谓“文娱室”就是一个几平米的小房子,有一台电视,还有一个小书架,里面放着几本史书,不过常年被玻璃柜门锁着,应该就是做摆设的,反正我在那里待了两个月也没见谁借过里面的书。
去“文娱室”自然是去看电视的,大概到晚上九点文娱室要关门了,就出来,大伙儿就在小院子聚众聊天,十八九岁的姑娘小伙儿,精神总是特别好,笑笑闹闹到很晚,有时太过高亢的笑声还会传到高层客房去,还被客人投诉过:楼下怎么这么吵。
聊尽兴了就各自回去睡觉,第二天上班。
日复一日,倒是也挺开心,不像我,当时一边打工一边还参加了个写作论坛的活动,跟别人续写故事,在那里上网也极不方便,要走十五分钟去网吧,上班时间老是和小组约定的线上讨论时间冲撞。那时还笔力不济,写得惨不忍睹,不断被拍回来重写,白天上班晚上还要操心稿子,整个人焦虑得快疯掉了。
“老员工”里有一个做事特麻利的,有一次早上我们分到一起打扫一个中餐厅的卫生,边擦窗子边聊天,聊到上网之类的。她问我有笔记本电脑吗,我说有啊,她说真好,可以随便上网看电影。我说,其实我不太看电影的,她说那你买它干吗?我可不好意思说买来写小说的,又没发表过,于是就随口敷衍了过去。
沉默一阵,她忽然说等再攒两个月工资就要去买台苹果笔记本,我吓了一跳,我说,你是要干什么大事了吗?她说没有啊。我问,那你买笔记本用来干吗?她说上网啊,聊天啊,看电影啊。我说那也不用买苹果的吧,那么贵!她说苹果的好啊。我问,哪里好?她支吾了半天自然是说不出哪里好。
“反正就是好。电视里用的都是苹果。”她撂下一句就懒得理我,转去擦别的地方了。
还有一个女生,大家都叫她星星,她每个月的工资都几乎分文不动地打回家里,并不是家里已经困难到这种程度,她就是想把钱全部都交给家里存着,我问存着干吗,她觉得我这个问题莫名其妙,说存着就存着呗,存着总比花了好啊!
周围的同事都纷纷赞誉她节俭,存得下钱,不像她们,到手的工资过不了几天就花得一干二净。她被夸得腼腆笑笑,我还是有点不甘心,又问,你真的一个月可以只花那么一两百块吗?她说可以啊,本来就花不了多少钱。
我觉得有点难以想象,至少对我来讲,虽然酒店包吃住,但平时总有事都要去网吧坐坐,或者买点零食,轮到每周的轮休花销更大,一大早就出门,看故宫,爬长城,找各种好吃的。第一个月的工资反正是不够用的。她究竟怎么可能不花钱的?后来的聊天中,她告诉我答案,她的假期就是用来睡觉的,来北京快一年,还没有去任何一个地方玩过。
我说,干吗不出去看看?她说有什么好看的,还要花钱。我一时不知该接什么好,我觉得我要说的在她听来一定相当尖锐,所以我干脆就什么都没说。
大家聚在一起聊天,有时会聊起以后的打算,她们的答案出奇地一致,反正先做到过年,过完年再说吧。当时才7月份,这种说法总令我觉得好像是,混完这半年再说。
实习期满,我们和“老员工们”热烈拥抱,然后离开。上车的时候,我看着她们年轻的面孔,忽然觉得惋惜,那么好的年华,却还在虚度。
不知道为什么花钱,不知道为什么存钱,今天过得好像跟昨天差不多,也好像跟明天差不多。
不过好在,还算活得开心。
实习完毕回到学校,上课,考证,过级,当然还有写稿,日子忙碌又充实,但是心情却并不稳定,写稿总是磕磕绊绊,我喜欢在空间写日志记录自己的情绪,大部分是关于写稿的事,因为当时这是我生活的头等大事,我每天的心情都随我写稿进展的变化而变化,有时写的是焦虑,艰难,但最终还是会以加油和坚持结尾,有时会写自己写作上的一点小进步引起的欣喜雀跃和对未来的希望。
有一个叫玉佩的女生那时候几乎会来看我每篇日志。
玉佩是北京那家酒店的“老员工”之一,脾气不是很好,性格有点小高傲,在酒店那时候跟我们实习生还闹过几次矛盾,总之就是交流并不多的。不知她从哪得到我的QQ号,就加了好友,但也从来没聊过,反正我是“万年隐身党”。
她很少评论我的日志,有一次,她说:“喜欢你的文字。羡慕你。”
我不知道她羡慕我什么,正好我当时在线,就聊了一下,她说在我们这些实习生里她就觉得我是不一样的。我顿时有点受宠若惊。我说怎么不一样呢?她说她也说不出来,反正就觉得我和她们都不一样。
她说要辞职了,不想干了。我问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她说不知道,没想好。
“所以羡慕你啊。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她说。
那时觉得,虽然被写作这事虐得死去活来的,但也挺幸福的,至少有个目标,就不茫然了。
简短地聊了会儿就没什么话说了,再往后她就消失了,也没见过她的访问记录了,也不知道她找到自己的目标没有。希望她找到了,因为我知道,她已经不像其他“老员工”,可以开心地虚度年华了。
如果她没找到,她会感到痛苦。
闺密总是喜欢提自己喜欢画画,说自己当年初中学过素描,那时老师还总夸她画得好。她成绩不错,不靠艺术加分文化成绩也够上重点高中了,她本想继续学画画的,可家里不同意,认为学画又费钱又没什么前途,迫于无奈,她放弃了画画。“这是我心里永远的遗憾。”她说,“所以每次看到美术系的都好羡慕哦!”
每次一有什么触及她那根神经,她必唠叨自己是多么热爱画画,当初是多么被逼无奈放弃画画,念多了我就嫌烦,我说那你现在去学啊去画啊,然后又会得到无数个“可是”,我就叫她闭嘴。
我生日那天,她画了幅画给我,我笑惨了,忍着没说“当年你老师夸你画得好其实是在搞笑吧”。虽然这幅画出于纪念意义一直被我珍藏,但也改变不了它很丑的事实。
有一天经过一个手绘班的报名点,她蠢蠢欲动,我就怂恿她去了解一下,这个手绘班是一个跨专业考研的辅导课程,她就动了跨专业考研的心思,这是个挺大胆的想法,毕竟她那绘画水平跟零基础也没啥区别,但是我说不试一次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后来又陪她去上了第一节手绘课,认识了几个同样跨专业考美艺类研究生的人,她又多了几分底气。然后很快,就下了决定。
我说好好学,学平面以后我出书了封面交给你设计,学室内以后买房子室内设计就你包了。
她笑说,必须的。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开始尊重她的梦想。
然后她就开始了早出晚归自习,四处奔波上绘画课的日子,风雨无阻。时间成了她最吝惜的东西,每天都安排复习和绘画任务,单调又充实。
她付出太多,我怕她万一失败会太放不开,所以在元旦给她的贺卡上写了很长的话。
“不知不觉你的考研之旅已经到了最后一个星期,不论最后结果如何,你已收获了一段丰实的时光,为梦想而努力的喜悦与挣扎,害怕与彷徨,你都已悉数体验过一遍,此刻的你,与当年那个站在手绘报名点前犹豫不决的你是不一样的,你已得到时光赠予所有努力的人最好的礼物——成长。
每次偶遇,说你气色好,不是假的,你可知道,为心中所爱而努力的人,脸上是有卓然光芒的。相信吧,只要你手握那个梦,无论最后是否进入到那所心仪的学校,你在人群中都是特别的。”
我给她的元旦礼物是一盒厦门寄来的椰子味馅饼。这是我长期供稿的杂志社寄给我的元旦小礼品,此刻距离我第一次写稿已将近三年,从刚开始的石沉大海,无人问津,举步维艰,到现在终于步入发表的正轨,并稳步提高。这两盒我最喜欢吃的馅饼大约也算是对我梦想的嘉奖。分一盒给她,大概也因为,她也有能与我比肩的梦想,真正的梦想。
虽然我在上面强调结果不重要,但是结果还是值得一提的。她跨专业、零绘画基础考研的结果是,考上了,并且是第一名。
看来我以后买了房子真的不用操心室内设计问题了。
其实我在说的是人生的三种状态。
如果你是第一种,恭喜你。因为混混沌沌、糊里糊涂也未必不好,何必知晓什么人生的意义,何必作?安生工作,结婚,生子,看看电视聊聊天,年华虚度又怎样?开心就好。但愿你一辈子都在这样的混沌中度过,只消考虑柴米油盐这些俗物,把什么人生啊理想啊,通通丢给那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人去想吧。
如果你是第二种,恭喜你。你一定已经意识到了某种不对劲,某种意义的缺失,或许是看到别人活得很有目标感之后,或许是读了哪篇文章之后,总之,你已经不可能继续混沌生活了。如果你一定要醒来,那我希望你醒得越早越好。你或许会很焦虑,很茫然,你觉得你需要那个指引你的东西,但是你找不到它。不要急,闭上眼睛,静下心来,它一定曾在你心里出现过。只是你过于急躁地略去了,或者因为岁月蒙尘看不见了。静下心来,你一定可以找到它。
如果你是第三种,恭喜你。我想和你握手,被梦想俘虏的人,欢迎加入梦想俘虏营,请做好被这个梦想捏圆搓扁,虐得死去活来的准备吧。我知道你一定充满了兴奋感,预备全力以赴,但是我想先提醒你,不要有什么“拼一把”之类的想法,这是一条太过漫长的路,如果你和我一样只是一匹驽马,那还是别学千里马那架势,免得把自己跑死了。
所以,对你,我只有两个建议,第一,不要激进,第二,不要放弃。
我在路上等你。
我所理解的梦想
跟朋友聊天,总是会聊些关于未来的话题,比如以后有什么打算,得到最多的答案一定是不知道。我一般会继续问,那你喜欢什么。
我最怕听到的答案却是出现频率最高的——“不知道”。
次之的就是睡觉,上网,看电影,旅游。
听完这些答案之后,我总有种爱莫能助的感觉。前者令我觉得很可怕,一个人竟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后者一听就有种“光享受不干活”类型的感觉,享受谁不会?可是纯粹享受不觉得精神空虚吗?
好像我也没有什么确切的找到自己热爱的方法。稀里糊涂地,就找到它了。
小学写作文“我的梦想”,那时千篇一律地都是科学家,其实压根儿不知道科学家是什么东西,反正就觉得挺高级的,而且还是个大热门,大家都要当科学家呢。
某次政治课,我在课本上乱写长大要做的事:1.周游世界;2.养一只狗,直到它老死。我同桌看了指着说:“还周游世界呢,怎么可能,哈哈哈!”我心里鄙视了他一下,心说:对你来说当然是不可能,我就可能极了。至于养狗,因为我养过好几次狗,不过都不得善终,有的死了,有的丢了,还有是爸妈不同意养了要送人。某天放学回来,再没有狗狗扑上来了,心里那种难过在当时几乎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拟。每逢抗争不过父母,只能眼看狗狗被送到乡下过苦日子,我都想以后一定要经济独立,要有能力保护一只狗从出生到老去。
初中,我迷上了少女小说,并一发不可收拾。学校附近有那种租书店,五毛钱一本,每天租了看完还和同学交换。文艺少女心就是那时候滋长起来的,海量阅读小说的好处就是,以前小学从来都是合格边缘的作文,这时已经几乎每篇都成老师要当堂念的范文了。那时看多了也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长大了我也要写这样感人好看的小说。
不过当时也没在意的,毕竟我想做的事多了。比如看到电视里明星跳各种性感妖娆的舞,我就觉得在台上尽情释放的感觉一定很赞;比如会羡慕几笔就画出可爱漫画的人,觉得好酷;比如看到乳白色钢琴就会开始幻想自己坐在钢琴前如何优雅琴声如何动听,观众如何陶醉。
到高中幻想什么的就都收一收了,支撑我走过这三年的就是考上大学,冲出湖南有多远走多远的念头和在图书馆撞到帅哥的狗血情节。
后来真上大学,冲出湖南是失败了的,至于大学帅哥……资源真是匮乏到让人想哭。刚进大学大家都踊跃竞聘学生会,于是我也跟着去了,大伙儿都多才多艺,或者有做班干部的经验,我可怜兮兮地一门特长都没有,至于经验就是做过挂名的文娱委员,做过专干苦力的英语课代表,好像连说出来的价值都没有。于是很自然地,我落选了。这件事情给我最大的刺激就是,不要让自己的过去乏善可陈,也大概从这时起,我开始有意识地为将来自己的简历做一些能多添几笔的事。
总之就是沦为平民了,上课完了就有点不知道干什么好了,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拿手机和以前的同学打电话,或者为着一些自己也不知道的是什么的东西黯然神伤。大一第一学期,还真可以用寂寞空虚冷来形容。
某一天,我突然想起,自己原来说过要写小说的,现在有大把时间,干吗不写起来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