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是不知何时开始下的。r
如此之大,仿佛一匹素锦无声无息地从冷灰色的云层间降落,穿过茫茫的冷杉林,铺天盖地而来。雪花,一片片飘落,转瞬间,粉色的梅林已是苍白一片。r
“咳咳······”r
一阵咳嗽声从帘幕内传出,门前的大雪簌簌落了一地。r
纷纷扬扬的雪,落在门前的台阶上,凝结成一朵朵六角的冰花。冰冷的气息让一夜未眠的身体战栗起来,说起来,对于她这个极度畏寒的人来说,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些,就像多年前的那一夜。r
奉长离剧烈地喘息着,“咳咳······”不自觉地又多咳了几声,她由床榻上坐起来,将被子拉至胸前,保持着这个姿势静坐在床上。r
“小姐,你醒啦?”r
门“吱”一声开了,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随后,一个身穿水绿色长裙,披着雪色小袄的女子便捧着洗漱盆进来。r
奉长离伸出手,轻轻地掀起帘幔,双眼幽幽地望向窗外,“又下雪了?”低着头,似在自言自语。r
逍遥谷的人一向耳目聪灵,绿衣女子又岂会听不到奉长离这一句低喃呢。只是,就算听到了,她也只能露出一丝苦笑,继续做她的事,毕竟,小姐内心的事,她不能管,也没办法化解。r
绿衣女子弄好那一些洗漱的物品后,便端了一杯水给奉长离,“小姐昨夜可是没有睡好?”望向那有些凌乱的被褥,想起昨夜那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她就明白了。只是私心的,希望能听到其他的回答。r
奉长离接过那水,认真的漱了漱口,说:“可是打扰到你们了?”她的身体,自己早已清楚了,每到冬季,寒凉的气息,丝丝如针刺骨,总是这般的难以入眠。r
绿衣女子递过一条湿毛巾,声音清脆,不带一丝沙哑,“那倒没有,只是苦了小姐了。”小姐的身体,全谷人也是看在眼里的,每年冬季都过得那么痛苦,却偏偏还没有解决的办法。明明能用的方法都用过了,却还是不见好转。r
闻言,奉长离莞尔一笑,“习惯便好。”习惯便好,真的,习惯了就好了。这么多年来,若斤斤记挂着,她的生活该有多艰难呀?r
洗过脸后,她将毛巾放回装物品的盘子里,望着窗外不断落下的雪花,心里一阵叹息,今年的雪似乎下的早了些,难道又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r
“今年的魂牌可都收回来了?”她一边穿上衣服,一边向绿衣女子问。r
绿衣女子沉思了一会儿,说:“已收回六枚了。”r
长离的动作顿了顿,美丽的眸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如流星一般闪耀。她点了点头,继续将衣裳穿好,还是那一枚没有收回呀!r
魂牌!第七枚魂牌已经丢失了快十年了。奉长离低着头,苦笑一声,那个拿到魂牌的人是不是故意跟她作对呀!她好不容易将属于自己的那一枚魂牌发出去,结果晃眼十年就是回不来。r
笑意,在嘴边漾开。她从床上下来,绿衣女子立即递上一个紫金手炉给她取暖,“小姐可是在想那枚没有收回的魂牌?要不要······”r
“无碍。”绿衣女子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奉长离打断,“总会回来的。”r
是的,总会回来的。这世上没有不会生病的人,没有不在乎自己生命的人。所以,只要有人在,终有一天,会有人拿着那枚魂牌来求她的。r
“小姐说的是。”长期处于逍遥谷,绿衣女子也是明白世人害怕生老病死的心态的,因此,也不再多言。r
她将奉长离扶至梳妆台前,细心的替奉长离梳起发来,“小姐,还是如往常一样吗?”r
奉长离望着铜镜中那张白皙的有些病态的脸,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嗯。”r
绿衣女子知道她向来随意惯了,不喜欢繁杂的东西,也就如往常一般,随意地将她常用的紫水晶发簪插在发间,“小姐,这样可好?”虽知长离并不关心这些身外之事,可是,她还是习惯的问了问。r
“这样便可。”对于绿衣女子的手艺,奉长离还是很信任的,“谷里,近来可好?”自从下雪以来,她便一直待在屋子里,很少出去了,对谷里的境况也不太了解,只知今年的病人都已经看完了,剩下的,就是谷里内部的问题了。r
“一切安好。”r
绿衣女子为她披上一件雪白狐裘,“小姐,要传早膳吗?”r
听到“早膳”二字,她倒真感觉有些饿。昨夜喝了一会酒,却还是一夜难眠,这样折腾下来,怎能不饿呢?r
沉思一会,她淡淡地道:“让她们端到书房去吧。”r
绿衣女子了解地点点头,端着那些用过的洗漱用品出去了。r
目送绿衣女子离开后,奉长离才遥遥地望向窗外那飘飘洒洒的雪花,喃喃低语:“这雪似乎还要下很久呢。”r
她轻轻叹了一声,漫步走向隔壁的书房。长廊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像蝶一般随意地飘着,仿佛一场没有看客的演出。r
书房外早已有一个宝蓝衣裳的女子在守候。那女子不过十六七岁,身段袅娜,容颜秀美,漾起一脸欢乐的笑容,看见长离的身影,便已迎了过来。r
“小姐,今日怎么又来书房了?”她搀扶住奉长离的手臂,关心的问。r
奉长离微微一笑,慵懒地道:“怎么?还不许我来书房哦。”r
蓝衣女子调皮地嘟嘟嘴,“哪有,只是这天那么冷,我怕冻坏了小姐。”说着,望向那懒洋洋下个没停地雪,又赌气道:“这雪怎么没完没了的?”r
闻言,奉长离一声轻笑,“这雪又怎么惹到你了?”她知道这些侍女是在担心她,可是,每次看到她们这样子,她就是忍不住打趣。r
蓝衣女子一双大眼睛“咕噜噜”的转了转,继而赌咒说:“这天明知小姐畏寒,还下那么大的雪,难道不可恨吗?”r
瞧她说得一本正经的样子,奉长离掩嘴一笑,拐进书房,“畏寒是我身体不好,怎可怨天怨地呢?”r
蓝衣女子不服地挤挤眼睛,“若不是这天,小姐怎么会身体不好呢?”r
“连翘。”奉长离轻声地喝止她,这小丫头话匣子一开,还真像只黄莺鸟般止不住呀。r
连翘嘟嘟嘴,立即跑到她身边,帮她铺好纸,摆好笔,开始研磨,“小姐,可是要作画?”r
奉长离爱作画,全谷人都是知晓的。凡是她一进书房,毫无疑问总是得作画的。当然,她依旧会在书房里看看书,写写字,但,作画永远是不可少的。r
刚提起笔的奉长离听见连翘这话,手有一丝的颤抖,她今日并不想作画。连她自己都有一丝惊讶,她嘴边扬起一丝苦笑,那不知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倒真是根深蒂固了。r
她缓缓地放下笔,“今日就不画了吧。”不知为何,望着那纷纷扬扬的雪花,她的心里会涌起一种不安的情绪,感觉好像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天,身体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r
轻轻靠着椅背坐着,她露出一丝苦笑。她会不会太庸人自扰了?r
连翘研磨的动作停了停,小嘴微微开启,一脸惊讶的模样。r
“怎么?失望了。”长离捧回那暖手的暖炉,嬉笑着对连翘说。r
连翘这才失落地合上嘴,她真的听到小姐说不作画了。她有些不解的挠挠头,“为什么呀?”小姐不是每次来书房都作画的吗?听来书房值过勤的姐妹们说,小姐作画的样子可好看了,可是,怎么一到她,就不画了。r
她嘟着嘴,眼上朦胧了一片。r
长离看着她那个样子,无奈地摇摇头,这些小丫头都给她宠坏了。r
“今日天太寒了。”这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合理的理由了。她双手不停地摩擦着那暖手的炉子,这天确实也是太寒了。r
听见她这话,连翘一下子便又活跃起来了,脸上挂着欢快地笑容,“那小姐是要看什么书?”r
“不看书,可好?”长离摇摇头。她来书房,仅仅是因为这里够安静,可以让她去静心地缅怀某些事,并不是特意来做任何事的。r
连翘一听,嘴巴再次翘起来,“那我去看看早膳来了没?”她就像一只百灵鸟一般,怎么也停不下来。r
“连翘,你这丫头怎么还是这么莽撞?”r
连翘的身影刚不见,长离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低声的呵斥。随后,她便又听到连翘那银铃般悦耳的声音,“百合姐,我只是想去看看你这早膳好了没?”r
听着连翘那清脆的声音,奉长离又是一笑,这丫头,还是这般的可爱。r
“可是也不能这么莽撞呀。”百合语气严厉,眼中却含着一丝宠溺。r
连翘嘟嘟嘴,抢过百合手中的早膳,“百合姐,我帮你送进去。”说完,一溜烟便跑进书房去了。r
百合望着她那堪比兔子的速度,摇了摇头,都是被宠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