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大哥松峙,那挺直的背影,不管过了十年还是二十年,他都记得。
松溪轻道:“哥哥。”
松峙转过身来,脸上的笑还是那么温柔。他道:“惊若,你来了。”
惊若,是松溪的字,自松溪长到十四岁后,松峙便不再唤他溪儿。
松溪道:“哥哥,你究竟在想什么?不管再来多少次,他都是一样的讨厌我。”
松峙拍拍他的肩,道:“你不是说过不悔吗?哥哥给了你第二次机会,那么你就要勇敢点,他不说,就一定是对你无意?我们惊若什么时候这么胆怯了?”
松溪:“……就算他对我有意,也已经有未婚妻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松峙:“惊若,你怎么如此愚笨了?世人都说你死了,但你确确实实还活着。”
松溪愣了愣,恍然大悟。他道:“哥哥是说,传闻不一定是真的,对吗?”
松峙捏紧他的肩膀,双眼望着他的身后,轻道:“苏唤。”
松溪浑身一颤,不知道作何反应。
松峙搂住他,从乾坤袖中掏出钱袋,道:“怎么样?小公子,在下整袋银子都给你了,今晚就陪陪在下如何?”
松溪会意将他推开,假意怒道:“都说了我不喜欢你,再出多少钱都不答应,我有意中之人了。”
松峙笑笑。道:“哦?小公子的意中之人是谁?告诉在下,在下会考虑放了你哦!”
松溪看看黑漆漆的围墙,转身指着巷口的人。他道:“我,我的意中之人就是,就是……他。”
他见苏迟墨浑身一震,心道:“果然觉得很恶心吧?呵,哥哥怎么会以为他对我有意呢?”
松峙道:“原来是寒河苏氏清卿子,不知清卿子可要否认?”
松溪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带着哭腔道:“公子,公子,快跟他说你是我的意中之人,我不喜欢他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
松峙快被他逗笑了。道:“既然清卿子无事,那便请回吧,他不懂事,还请见谅。”
他伸手要将松溪捞到怀里,却见眼前白影一闪,松溪已经被苏迟墨拉到了身后。
松峙道:“清卿子这是……”
苏迟墨:“多少钱,我要了。”
这六个字,恍若晴天霹雳般直轰松溪头顶。他心道:“还多少钱你要了?你当是卖白菜呢?”
松溪觉得,苏迟墨不认识重生后的他,一定以为哪个良家妇男被松峙骚扰,然后他来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松峙道:“哈哈……清卿子爽快,送你了。”
松溪看着松峙把他卖出去,却不能说一句反驳的话。也是,刚刚是谁指着苏迟墨说是意中之人的?自己挖的坑自己跳了。
这个巷子很快就只剩下松溪和苏迟墨两人。
苏迟墨道:“别哭,很丑。”
松溪抬头刚好对上他的眼睛,吓得往后退了两步,道:“哈哈……公子,人家没哭。”
苏迟墨:“嗯。”
松溪:“公子,你喜欢我吗?”
苏迟墨:“……”
松溪胸中一堵,推开他,走了。
苏迟墨慢慢的跟上去。
松溪停下来,大骂道:“不喜欢我就别跟着。”
苏迟墨没说话,依旧默默地跟在后面,离松溪不远,也不近。
松溪沿着路人指的路一直走,很快就到了一处大宅,身后已经没了苏迟墨的影子,他松了口气。
宅子很大,很旧,也很阴森。大门上的牌匾被蜘蛛网缠着,隐约可见“徐府”两个大字。
门口被贴了封条,不能随意进入,松溪绕到围墙,轻松跳进去。
宅子里到处长满了杂草,一片荒芜,些许轻雾飘散在半空,看起来好似荒郊野岭的凶宅一般。
松溪心道:“徐家大少爷住在北边的荒院,不知道院子里的东西还在不在。”
徐家大少爷的院子院门掉了一边,院子里全是硬质黄泥,只长了几根杂草。院子里只有一间破烂的小屋,这徐家大少爷也过得恁惨。
所幸房间里的家具什物都还在,只不过破烂的有些不堪入目。
松溪翻箱倒柜了一阵,除了找到一些涂涂画画的泛黄纸张,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他心道:“看这纸上的东西,这徐家大少爷应该不是傻子才对,哪个傻子能写出个像样的字来?”
松溪将纸张揣入怀中,正想离开,有人却道:“房间里可能有暗格。”
松溪一阵头皮发麻,一脚朝身后踹去。他道:“说了别跟来就别跟来,你想吓死我啊?”
苏迟墨捉着他的腿,道:“粗鲁。”
松溪气得肺都快炸了。
不管生气与否,苏迟墨总是一副面瘫脸,语气更是平淡的出奇,让人根本不能分辨他的情绪。
松溪道:“你管我,放开。”
苏迟墨不说话。
松溪挣扎几下,发现动不了。心道:“不放?那就恶心恶心你,受不了就赶快走,免得小爷还抱有希望。”
松溪笑,道:“公子,我可是个断袖,喜欢男人的,公子靠我这么近,不怕被传染吗?”
前世,苏迟墨对他百般嫌弃,无论在哪里都与他隔得远远的,恨不得越远越好。
苏迟墨最讨厌与人触碰,修真界人尽皆知,但现在他却捉着松溪的腿不放,这是几个意思?
苏迟墨道:“不怕。”
松溪:“那公子要了我如何?”
苏迟墨:“好。”
松溪愣住了,心中止不住的窃喜,可一想到苏迟墨已有未婚妻,他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
他心道:“好一个花心大萝卜,肯定是当小爷说笑话来着。”
松溪发力抽出自己的腿,在墙上寻找机关。光秃秃的墙上挂着一幅女人图,图中人长相清秀,面带微笑。
他掀开画,却没发现有什么机关。
松溪烦躁的跺脚,只听见“咯吱”一声,脚边一个地砖移开,出现一个放着盒子的小洞。
他四下寻找,道:“机关在哪机关在哪儿?”
苏迟墨将盒子取出来,道:“脚下。”
松溪瞪他一眼,在原地踏了几遍,地砖合上又打开,他这才明白这其中的玄妙。
要说这徐家大少爷是傻子,他还真不信,能制作这么精巧的机关的人肯定不是傻子,只是他为什么要装傻呢?难道只是为了报复徐家?
松溪道:“原来这幅画只是个标记,真正的暗格和机关在地上。”
苏迟墨:“嗯。”
松溪:“嗯什么嗯?盒子给我。”
苏迟墨将盒子递给他。
盒子里装着很多泛黄的信件,落款都是柳月月。
松溪道:“看来这徐家大少爷不仅不傻,还喜欢上了一个叫柳月月的姑娘。”
苏迟墨拿着其中一封信,道:“谈婚论嫁,聘礼必不可少。”
松溪凑过来,看了几眼。他道:“徐家大少爷肯定跟徐夫人徐老爷提及聘礼之事,徐夫人应该骂了他关于娼妓之子也有脸谈婚论嫁之类的话,甚至罚他幽闭,断绝他与柳月月的联系,于是一封神秘信适时的送到了他手里,教他如何如何得到钱财,如何如何能摆脱徐府的控制。”
苏迟墨道:“神秘信?”
松溪拿着一张没有落款的信纸在他眼前晃了晃,道:“哝,就是这个咯,这纸上有一股极淡的脂粉味,送信的应该是个女子。”
苏迟墨快速将信浏览了一遍。
他道:“摆脱控制,无非是一个死字。”
松溪道:“没错,徐家大少爷大概许愿说希望得到钱财娶柳月月为妻,然后下了大雨,山神庙坍塌,他捡了一箱子珠宝给柳月月下聘,徐家人听说山洞有宝物,一家老小趁夜色上山入洞,最后死在里面,徐家大少爷不久后也死了,被人丢到了乱葬岗,得到钱财和摆脱控制这两个愿望就算实现了。大巫山的山神庙坍塌绝不是偶然,那洞里一定有什么,有人故意将五大家族引到这里。”
苏迟墨:“你知道?”
松溪撇撇嘴,道:“……猜的。”
虽说松溪只是按照信上的内容来推测,但按照他以往的经验来看,事实应该和他的推论差不了多少。
苏迟墨道:“嗯。”
松溪无语。
两人从徐府出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街上灯火通明,热闹极了。
松溪走,苏迟墨就跟,松溪停,苏迟墨也停。
空气中传来“咕咕”几声,松溪尴尬的摸摸肚子,咧嘴朝苏迟墨笑。他道:“这么美妙的声音,你猜猜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话语,十五年前,松溪曾对苏迟墨说过一次。
意识到不对,松溪赶紧闭嘴,见苏迟墨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才松了口气。
苏迟墨将他拉到一个小摊前面,道:“面,一碗。”
老板爽快的应下,招呼两人坐下。
十五年前,松溪饿了,苏迟墨也是这样一声不吭的带他去偷苹果,然后把他丢在路上。这次,他会不会再丢一次呢?松溪也不知道。
热腾腾的面很快上桌,苏迟墨把面推到松溪前面,道:“吃了。”
松溪道:“那个,你不吃?”
苏迟墨道:“嗯。”
松溪印象中,寒河苏氏吃的很少,而且不吃夜宵不吃零嘴,他在那待了一年,不知道瘦了多少。
松溪:“公子,你真的不吃?”
苏迟墨:“嗯。”
松溪:“那我吃咯?”
苏迟墨:“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