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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梦之二】寸情何欢 无常何苦


  自羌国副将围成屠杀寻安百姓,寻安与羌国正式开战。温子辰身为驸马,受命挂帅御敌,调兵十多万,抵御羌国几万人马。

  已是立冬时节,帐外飘飞起细雪纷纷,营帐内,燃起的炉火映红了围坐火旁之人。

  “这仗,咱们还是在城郊外打吧。”羌树忖度片刻,毕竟他从小生长在寻安,不愿看到寻安百姓受到战火牵连。

  “将军,近日里有寻安流民从城里逃出来,不仅如此,这些流民有些身上还带有瘟疫。我看,要传令下去让士兵们都小心一些,别染上了怪病。”尉恭忽然想起报道。

  “明知城外在打仗,却还要从城里出来?”花辞树煮好了茶,袅袅行到二人身边,为羌树沏好了茶,又为尉恭沏上,温婉道:“暖暖身子。”

  尉恭一向尊敬花辞树,从她手中接茶也分外小心翼翼,“士兵们抓了人来问,才知道他们是城里锦竹村一带的村民,说是锦竹村近半年来突然爆发了一场瘟疫,病情肆虐,横尸遍野,当地官府束手无策,又时值我们羌国进犯,他们的皇帝根本无暇旁顾,只任村民们自生自灭,所以尽管城外在打仗,村民们宁愿冒着战火寻求一丝生机,也好比染上瘟疫坐以待毙。”

  羌树的神思不由得被锦竹村几个字紧紧拽过去,没有察觉到花辞树在听到锦竹村时,她沏茶的手亦微微抖了抖。

  花辞树犯病的那天,羌树得知花辞树的病要靠蛊虫换血,忆起在羌国时任军队医师的老朋友游历到了邻国,而这位友人不但学医,还精通各类奇术,养着蛊虫培养蛊毒,视此为人生乐事。

  羌树飞鸽送信联络到了那位友人,并隔天与友人碰头,取来了蛊虫。却不想他才离开了一天,回来事态竟发生如此大转变。

  事出突然,花辞树偷拿了他的兵符,他没有因此怪罪她,但花辞树却真切感觉得到,自从在温子辰口中得知婉鸢还尚在人世的消息,羌树对她便有意无意地疏离了。

  她知道,他的内心在抗拒她。

  花辞树落落然坐在一旁听羌树和尉恭论及战事,心中百转千回,火光映着她的脸,这个感觉太熟悉了,和那一天杳娘把她唤道房里,逼她嫁给年武之的时候一模一样,她也是近近地跪在火盆旁,火光映得她的脸庞干灼难耐,仿佛要皲裂开来,可她却顾不得这皮肉伤的痛,只一心渴盼这羌树快回来,回来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杳娘把羌树儿时送给她的东西尽数烧毁,仿佛也就此把当年那个婉鸢焚毁在朝夕之间,不复存在。

  你这么在乎婉鸢,那我又怎么能用花辞树这个残破的姿态来毁掉你心中少时的美好。

  “辞树?”羌树一声轻唤,将花辞树飘远的思绪唤了回来,“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

  花辞树才察觉尉恭不知何时已经出去,帐内只剩他们二人。

  “我们攻城吧。”花辞树抽离了远去的回忆,忽然接道。

  羌树一愣,“为何?”他惊讶的是花辞树一向心善,可竟主动提出攻城,一旦攻城,城内百姓将会流离失所。

  “去救锦竹村的百姓。”花辞树语气异常笃定,眸中闪着一样的光芒,“将军一定也很想去解救他们吧?”

  羌树会心一笑,这才是他认识的花辞树,“可要救谈何容易?我带着一众士兵,已是自身难保。”

  “我因为自己的怪病,已是久病成医,只要能查出瘟疫源头,配药自然也不难。”

  “你怎么知道我想救他们?”

  “将军是重情重义之人,你说过你从小生长在锦竹书院,那么对那里一定是有感情的。”花辞树说着,再也掩不住脸上的落寞和倦色,席地坐到羌树脚边,脸庞隔着如瀑的青丝,轻轻靠上羌树的膝,仿若一只谦卑的猫要依偎在主人的脚边,动作轻柔得让他不舍得将她推开。

  长发随着她的动作丝丝缕缕滑落,掩过她的脸,羌树看不到她背过去的脸,只看到她的长发滑过她瘦削的肩头与背后。

  后知后觉,他已经伸手替她将掩在侧脸的发轻轻拨到肩后,露出她左侧脸的轮廓和脖子的线条,被火光映成柔和的橙红色。

  “你就把我当成婉鸢,不可以吗?”花辞树声音轻轻地,却顿住了羌树想抚上她鬓发的手。

  “你们不一样。这样对她不公平,对你也不公平。”

  “那我陪你去找她,只要能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好。”眼泪重重地砸在地上,扬起轻尘,他没有看到。一如很多年前婉鸢跪在地上求杳娘不要烧掉他送给她的定情木偶一样,他也没有看到。

  “辞树。”羌树这一声唤似承受了千钧重,听到她耳里仿佛一声叹息。

  她扭过身仰起脸定定望着他,等他说下去。

  “我派出去的人……找到了婉鸢。”羌树看着眼前这张精致的脸,一鼓作气道:“她被温子辰困在寻安某处大宅里,等战争一结束,我就去找她。”

  花辞树忽然觉得呼吸困难,“消息确凿吗?”

  “派出去的密探依着我为婉鸢画的画像找的,说看到那女子和画中人极似,再去询问,女子果然亲口承认自己便是淳于婉鸢……但她不能离开宅子,我的人也没法子将她带出来。”羌树的叹息更重。

  “她亲口承认她是婉鸢吗?”花辞树神思怔然,心底有声音在叫嚣:我才是婉鸢,婉鸢现在就在你面前,羌树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婉鸢啊。

  羌树点头不语,却看到花辞树眼角划下细芒,晶莹透亮,宛如细瓷扎痛了他。

  “这样你还愿意跟着我吗?”羌树抬手抚去她脸庞的泪渍。

  她转回身子不再看他,复将头轻靠在他膝头,“在你赶我走之前,我都跟着你。”

  她的声音听在他耳里情绪如常,他却看到她身前的地上有泪滴如断线玉珠,一滴接着一滴,像一场下不到尽头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