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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将军叹


  子桑玦的目光跟着他,“走!咱们跟上去。”

  土圭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搅得无措,“公子,咱们的菜都还未上齐呢!”

  水臬斥他,“就知道吃!”

  跟着那异国人,渐渐把寻安街头的热闹抛在了身后,来到人烟罕至的荒僻地界。

  一块石碑立在丛生的杂草之中,只见石碑之上刻着“锦竹村”三字。

  这不就是方才菜馆老人口中所说的锦竹战役发生的地方?

  进了村,这才看到村落里错落分布的茅草屋,目及之处都是妇女和孩子,想必家中男丁都进田里耕作去了。妇女们大多着暗色的粗布衣,坐在茅屋前,埋头编竹篮或是拿了筛子筛豆子。

  那异国人路过之处,妇孺老少都热切地跟他打招呼,争抢着上前给他送东西,“副将,这是我们家男人清晨打来的鱼,又大又新鲜!回去给将军熬汤,保准色鲜味美!”

  “副将副将,家里母鸡刚刚生了好些蛋,这篮鸡蛋你就带回去,一点小心意。”

  就连垂髫小儿都缠着他身后,声音甜糯地喊,“尉恭叔叔,尉恭叔叔,你什么时候教我骑马射箭?”

  缠得紧了,那个被唤作尉恭的副将也不恼,蹲下直视孩子,“叔叔回头给你做个弹弓,带你去山上打鸟。可是你得答应叔叔,要听娘亲的话,多吃饭,这样才能快快长大,和叔叔骑马射箭去。”

  孩子心满意足,在尉恭脸上香了一个,甜甜应,“好!娘亲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拉钩!”

  他苍砺冰冷的面容,此刻融化成一个俗世男子都有的柔情。

  而在见到我们一行面孔陌生的外人时,却神色漠然,没有排斥外人之情,也不流露欢迎之意,人人事不关已。

  我们悄悄跟在尉恭身后,一路七弯八绕上了山。

  山间景色奇美,有潺潺的溪流声从绿林深处传来,还伴着钉子雕刻石像的叮叮声,铿锵有力。尉恭沿着山间一条石板小道,拾级而上,竟是循着那雕刻的叮叮声,越往上,声音越清晰。

  尉恭来到山上一处空旷处,空地上置着与人齐高的一尊人像石雕,因年代久远的缘故,石像的纹路都被磨钝,石像的面目已模糊不可辨认,一个男子手持石锤和铁钉,正细细复刻石像的纹路,他将上衣系在腰间,袒露胸膛,额上脖间热汗直流。

  我们藏身密林,静看情况。

  尉恭左手提鱼,右手提篮,上前便恭敬朝雕刻石像的男子单膝跪地,恭敬道:“将军,末将回来了。”

  男子并未回头,继续雕石像,只在嘴里应了声。

  尉恭起身,给那将军叙述一路回来,村民对他热烈欢迎,还争相赠送粮食,“还真托将军的福,一众部下又有口福了!”

  将军继续背对着他,口气淡淡,“下次能推辞则推辞,大家养家糊口也不容易,我们住在这里,还要拿人粮食,岂不成匪人了。”

  尉恭急了,“将军哪里的话,这锦竹村受将军荫庇,才福泽绵延,这村里没人未受过将军的恩惠,大家敬将军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把将军当做匪人?”

  那将军的注意力全在石像上,良久未回话。

  尉恭走近那将军,注目着那尊人像石雕,“将军,这石像刻了许久,还未刻好吗?”

  将军抚上石像的脸庞,指腹细细滑过人像的鼻翼和唇,“只剩脸未修复好……三年了,我都要忘了她的样子了。”

  说着,冥思苦想,沉吟半晌,还是没了主意,“诶,尉恭,你给我看看,你说她的眉是不是雕得太细了,还有,这眼睛怎么刻,都刻不出她的韵味……”

  “将军。”尉恭打断了那将军的话,脸色沉重。

  “怎么?”将军的目光依旧继续停留在石像上。

  “有一话,末将不知该奖不该讲。”

  “我说尉恭,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

  “将军这心里,到底是她更重一些,还是淳于姑娘更重一些?”

  “怎么突然这么问。”将军这时才回过身。

  常年曝晒的皮肤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小麦色,健壮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透着浑厚的雄性气息,一看便知是常年习武之人才会有的体魄。

  正看得出神,身旁的子桑玦低低出声,“通常姑娘家看到这个场面,不都应该娇羞地低下头了吗?你们两个姑娘家倒好,两眼发直,魂都被这大将军勾去了吧。”

  银翘眨巴着眼睛,对子桑玦的话十分不解,“为什么姑娘家就要害羞?”

  子桑玦似笑非笑地睨我一眼:“银翘你原是连翘树上的果实,不知七情六欲,也无可厚非。”

  我想要回击他,却见他又转头仔细聆听远处两人的对话。

  尉恭道:“尉恭就是不明白。您为了寻淳于姑娘,留在锦竹村,迟迟不愿回羌国。可您又可以为了修复那人的雕像,一个人呆着一整天,兄弟们都看得出来,您对她并非没有情义。”

  “寻淳于姑娘,是承诺。对她……”将军凝视着眼前的雕像:“她是羌军的功臣,是锦竹村人的恩人。”

  “将军……”尉恭想说什么,却被打断了。

  将军冷声斥责:“她们不同,我说过,不要再拿她们比较。”

  说完他转身继续雕刻石像,这次却显得心烦意乱。

  原来这就是羌国的将军,羌树。

  子桑玦嘴角浮起笑意,“我猜的果然没错。”

  在菜馆时,众人猜测尉恭是羌国人,我便疑心他是锦竹战役的参与者,更是战争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却举棋不定,然而子桑玦却能决断地下令跟踪尉恭,毫不优柔寡断。

  尉恭黯然垂首,怨气难平,“她追随在你身边,你不愿意承认对她的心意,如今她不能再扰你心神,你也不用再给逼得左右为难,无从抉择了。”

  羌树手中的石锤失了准头,垂子偏到拿钉子的手上,砸出了乌青。

  “我让你去寻淳于婉鸢,结果如何。”羌树话头调转,来到刚才一直在说的淳于姑娘身上。

  尉恭微不可闻地轻叹,也不知是惋惜,还是烦恼,“和前几次一样,毫无进展,多处打听,也无人知晓婉鸢姑娘的下落。”

  “淳于婉鸢不就是婉仪姑娘的姐姐吗?他们也在寻婉仪姑娘的姐姐?”银翘惊讶道。

  子桑玦像走进了极富挑战性的迷宫里,被挑起了兴趣,他嘴角一勾,“这事情可是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