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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月色温柔


  客栈最顶层的楼阁有着极佳的视野,我凭栏独立,将妄境满城的灯火收入眼底。

  在梦里,赛蕊还在的时候,妄境昼夜晨昏更替有伦,为什么如今的妄境只有夜,而无昼?

  我想到赛蕊对长伶君所说,在屋前挂一盏灯笼,是给离家的游子指路之意。只要亮着一盏灯,不论离人行多远,都能望得见为他挂灯之人的这一盏指引的灯火,不会在旷野间迷路。

  难道长伶君操控妄境上下永夜无昼,是要用这犹如焚城的灯火等赛蕊回来。

  这么多年,他对她仍念念不能忘。

  我望得出神,连子桑玦何时来到我身边也没有察觉,他问:“你不会是在因为百里卿而难过吧?”

  我冷笑一声以示否认,他道:“不是就好。那你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我笑问:“这灯海真美,不是吗?”

  “这里看还不是最美的。”他朝我伸出手,示意要带我去别的地方。

  他携我掠上楼阁顶上,皓月当头,眼前的景致顿时开阔不少,看他坐到房脊上,我也随他坐下。

  “灯馆寻到了,被封了结界,已然弃置多年。”

  “水臬告诉我了。”

  “这灯馆有什么来头?为何你说灯馆是重要的线索?”

  “我也不知道,这件事着实有些诡异。”我摇头,复问:“子桑玦,你可知这段时间我昏睡过去,做了一个怎样的梦吗?”

  “我怎么可能知道。”

  “这灯馆出现在我的梦里,我原本不信它真的存在,可现下却真的被你寻到了。”

  “只因为这样就说灯馆是重要的线索,也未免小题大做。”他不以为然。

  我道:“我还梦到长伶君的往事,还看到了长伶灯,这灯馆的主人同长伶君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子桑玦却忽然一笑,“银翘说得果然不错。”

  我不解,“什么?”

  “这些梦就是你和长伶灯的联系,你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他解释道:“银翘是连翘精,通晓医理在其次,最主要是她能瞧得出人们身体里的异样。在你昏睡的这段日子里,她看得出有股隐约的力量灌注到你身体里,我开始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联,现在听你这么一说,也想明白了。”

  我被他绕晕了,“想明白了什么?”

  “梦非梦。”他道:“若将你的梦和那股力量割裂开来,自然是寻不到出口,但是将所有事情拼在一起,脉络不就又清晰了一些吗?难道你以为你所做的梦都是无缘无故么?你好好想想,为什么当那股力量灌注到你身体里,你会做关于长伶君的梦?而且这梦里还出现了长伶灯?为什么出现在梦里的灯馆真的存在?这些还不足以说明,你所梦到的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么?”

  梦非梦……

  子桑玦柔声问:“都梦到了什么?”

  我将长伶君与赛蕊的往事向他娓娓道来,明月昭千里,我们坐在冰凉如水的夜色里忘了时辰。

  听完了故事,他道:“这么说来,赛蕊是被冤枉了。”

  “真是冤极了!”我忿忿不平道:“用自己的牺牲换来其他人的和乐幸福,可恨的是,那妄境夫人还隐瞒了真相,让赛蕊成为众矢之的,她已不在世上,却被当作盗贼罪人对待。”

  “我一直奇怪为何妄境夫人一直作恶,长伶君却熟视无睹,这些年他的内心一定也十分挣扎。”子桑玦轻叹。

  “你是说,他爱上了欧阳盏矜?”

  “在他最危急的时候,欧阳盏矜以女子之身去到他身边,与他携手共度难关,这样的真情,没有几个男人会不动容。”

  我怏怏不乐道:“那长伶君一定对赛蕊失望极了。在他的心里,赛蕊非但没有与他共患难的决心,反而趁人之危,偷走长伶灯,让他陷入更大的灾难中。”

  子桑玦看我这般,添油加醋道:“何止失望,实在是恨之入骨。”

  我皱着眉睨他一眼,不再说话。

  他笑道:“不论是不是赛蕊偷的长伶灯,他都不会恨她犯了这些错,他只恨赛蕊离开他。”

  我忽然觉得子桑玦的声音如月色般温柔,我支起下巴静静看着他。

  “一个男人怎么会希望自己爱的人来替自己承受危难?他领兵出征,是要保卫妄境,保护子民,也为了保护自己爱的人,若赛蕊像欧阳盏矜一样,他反倒会责怪自己懦弱无能。”子桑玦道:“我想,长伶君对自己的夫人也许有感情,但更多的是感激,他心里还是更在乎赛蕊的,否则也不会迟迟不定罪,灯馆也没有被封。”

  听他这么分析,一股不安的情绪涌起,我惊道:“长伶君对外宣布长伶灯已被送回的消息会不会是假的?很可能只是为了安定民心,说不准,也是存了一份维护赛蕊的私心。”

  我被自己这个猜测吓得着实不清,继而又喃喃道:“难怪百里卿会说妄境近年来鬼魅愈发肆意横行,是因为压制它们的力量变小了……很可能这股力量根本不是来自长伶灯,而是长伶君为了制造长伶灯还在的假象,动用自己的灵力镇压鬼魅……”

  若是如此,我来到妄境处心积虑所做的事,都变成了竹篮打水。

  那长伶灯随赛蕊沉入长河后,漂去了哪儿?

  “事情还未确定,你也别自乱阵脚,偌大一个妄境,若一直只依凭长伶君的力量镇守,一定会损耗他许多精元,这样的做法并不算明智,不,无疑是下策,没人会用这样重创精元的方法。”

  “赛蕊不就是为了妄境而牺牲了她自己吗?”我撇嘴否定他。

  子桑玦伸手在我额头上一弹,疼得我忙捂住额头,他道:“那只能想法子,一探虚实了。”

  “若长伶灯真的不在他手上了呢?”我问。

  “反正你与长伶灯紧紧相联,总能有办法找到。”他倒不着急。

  我叹气道:“我的意思是,若长伶灯已经不在妄境,我们就要离开妄境去找灯,那赛蕊的事还管不管?”

  “你想管?”

  “也不能让长伶君一直这样误会下去,我想让长伶君知道,赛蕊为他做的所有事。”

  子桑玦点点头,“我知道了。”

  我不理解他的意思。

  他道:“既然是盟友,你要做的事,我也会支持。只是……你要如何替赛蕊洗脱冤屈?”

  计上心头,我欣忭道:“我要比灯招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