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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幽冥永隔


  在车马的颠簸中,我醒了过来,发现身上盖着厚毯子,睡在马车的软卧上,这马车极宽敞舒适,华锻锦饰,完全富贵人家的做派,子桑玦端坐另一侧,正闭目养神。

  我掀开小窗格的帘子一角,发现我们正沿着许愿长河,背对着中市驶远,这是要离开了吗?

  我一扯动胸口,胸中顿时传来一阵钝痛,不知我晕过去多久,那一掌的疼痛竟遗留到现在,那份痛楚跟刚受掌时一样清晰,一阵酥,痒充斥胸臆,直冲喉头,我不禁轻咳起来。

  子桑玦闻声睁开眼睛,“虽说银翘给你治了伤,但还不能痊愈,还得静养一段日子。”

  “我们这是要去哪?”我问。

  子桑玦沉声道:“自然是要去找长伶灯。”

  “你知道线索?”

  “我兄长行事一向杀伐决绝,可是攻向你的掌力只用了七成,你可知为何?”

  “是啊,他还说若让我助你寻得长伶灯,还不如玉石俱焚,一副决心杀掉我的模样。”我也满腹疑窦。

  子桑玦冷冷轻笑:“因为他知道伤了你,长伶灯的力量自然会为你续命,你循着这股力量,不愁找不到线索。”

  我不由啧声叹道:“由我寻到线索,再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啧啧,你这兄长果然是个人物。”说完觉得不对,我忙道:“那咱们还出发寻灯,岂不是让他得逞了么?”

  “有我在,哪有这么容易就让他得逞,我们这是将计就计。”他悠闲自在道。

  “那阿服他们……”我心里还是有事搁不下。

  他斜睨着我:“放心吧,我将灯舫留给了他们,凭着一班舞姬的名气,养活他们自己不在话下,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的语气颇有数落之意,我白他一眼,转身掀起窗帘往外望:

  “为何这马车之外,这般锣鼓喧天人声鼎沸,让人以为是在办喜事。”

  “可不是喜事么,还是一场空前绝后的冥婚。”

  我奇道:“冥婚?谁的冥婚?”

  “长伶君与赛蕊。”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转回身望向子桑玦,眨了眨眼,看到他点头,我才将信将疑。

  子桑玦复解释:“是欧阳盏矜自己向长伶君坦白当年的真相,对世人宣布赛蕊无罪。”

  “可欧阳盏矜又怎么会允许长伶君再娶妻?”

  “欧阳盏矜让长伶君执笔休书一封,休了她这个元配夫人。”

  我惊道:“她休了她自己?”

  他不置可否:“休书中说他们因长伶灯而结下姻缘,而长伶灯又是因欧阳盏矜而被流放,今后夫妻恩情泯灭,互不相欠。”

  我顿时了然:“欧阳盏矜是在嘲讽她与长伶君之间的感情,二人成婚仅是因为一盏长伶灯,分离亦仅是因为长伶灯,她与长伶君之间浅薄得不过只是靠一盏长伶灯来维系罢了。”

  子桑玦的语气略显沉重:“欧阳盏矜接了休书,不出一日,便扯过三尺白绫,自缢于矜仪殿。”

  我随即沉默了。

  掀开帘子,看着长河旁的街道上摩肩接踵的人群,十里长河上漂浮成千上万盏河灯,犹如一条地界的星河。

  马车行经人群,听得众人议论:

  “从前长伶君大婚,是伴着夫人坐步辇,绕长河,如今是长伶君亲自出城迎接新夫人,再伴着新夫人绕长河!”

  “这新夫人是何来头?在长伶君心中地位可见一斑啊!”

  “还真是闻所未闻,只知长伶君将其追封为妄境正夫人,下令全妄境大肆举办婚宴,举城同庆,大肆铺张,排场异常宏大!”

  “旧夫人尸骨未寒,这厢便喜气冲天?”

  “嘿!我可听闻,这新夫人是给旧夫人害死的……”

  “王族家事,咱们还是别妄加议论……小心脑袋……”

  ……

  不远处,着一身新郎冠服的长伶君,骑着头束礼花的白马,一手举了盏灯笼,嗒嗒驾马出城,身后抬彩礼者千人,锣鼓喧天,一派喜气。

  城门处,新娘子的棺椁侯在城外,抬棺椁者,亦是千人,都是依了迎娶妄境夫人的仪典来办。

  棺椁两旁洒花者、撒金箔者数人,人人皆手提灯笼,棺椁行过的地方,皆开满百花,洒满金箔,惹得百姓争相捡拾,场面之盛大,完全大大超过了妄境夫人的规格。

  他要绕长河,是因为他的赛蕊就沉睡在长河之下,他要让河里的玲珑鱼都看到。

  赛蕊,他终究是实现了诺言,给了你一场盛世婚礼,让全妄境的女子都羡慕你。

  “你听到了吗?”我侧耳细听,问子桑玦道。

  “听到什么?”他不禁疑惑。

  “山崖上似乎传来什么声音。”

  ——来年元宵佳节若君心不变,到那时,赛蕊才会嫁给长伶君!

  ……

  车马之后,一段距离之外,悄悄紧随着苳慈与百里卿。

  “大殿下,为何不直接取了那阮陵苏的性命?留着她岂不是一大威胁。”苳慈半跪在子桑东阳面前。

  子桑东阳道:“子桑玦说得不错,留她一命,长伶灯便有迹可循。”

  “那殿下为何又伤了她?”百里卿发问。

  “这女子命格奇特,似与长伶灯紧密维系。她一旦性命衰微,长伶灯便给她灌注力量,这样一来,她也能感知到长伶灯的方向。”

  “殿下是故意伤她,为了让她感知长伶灯?”

  子桑东阳鼻子一声冷哼:“你们两个给我跟紧他们一行人,有情况便向我汇报,必要时……”说着他眸里寒光乍闪。

  苳慈会意,但仍有犹疑:“可……我们查到,他们一行人里,还跟了银翘……届时若动起手,不知银翘该如何处置?”

  子桑东阳沉吟半晌,寒声道:“子桑玦以为我会因此投鼠忌器,只怕他想错了。”

  他极力隐忍自己的情绪,一双手却不由发力紧攥。

  “不惜一切代价,拿到长伶灯!”他命令道。

  苳慈和百里卿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受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