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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疑团纷纭


  我和子桑玦候在婉仪塌前,榻上断断续续地传来淳于婉仪的呓语,我走近她,发现她额上细细密密布满了豆大的冷汗,眉头扭曲聚拢,在梦靥里痛苦挣扎。

  拿过帕子替她揩掉额前的细汗,手轻抚上她额角的鬓发,每次我做噩梦,姑姑这个动作总能安抚下我的不安,带我抽离梦境。她在轻抚下恢复了平静,又沉沉睡去。

  片刻银翘便出现了,子桑玦边陈述淳于婉仪的情况,边把银翘往淳于婉仪的榻前引:“淳于姑娘脸上伤疤遍布,新新旧旧沉积着,旧的愈合了,也不能再恢复,新的则不断溃烂,愈合无法,可谓痈疽疮疡。”

  银翘凝视着淳于婉仪一张可怖的脸,神情严肃,“公子说得不错,淳于姑娘脸上的伤不是一个时段经受的,但有一点,不仔细审查,容易被表象所误导歧途。她脸上最近的伤,是被大火烧的,可真奇怪,也是这最近的伤愈合得最快,生出了新的肌肤。”

  “那她脸上多处为利刃所伤,又是何故?”

  “刀伤是烧伤之前的伤。她一定请了不少医师诊治,医师查不到病因,只好破罐子破摔,用利刃划开脸部的肌肤,在伤口处试药,可各种不同药性混杂一起,适得其反,催动了病根,加速皮肤发脓溃烂。”

  听了银翘的分析,我后背一阵凉意陡然升起,问道:“那早期的伤是如何来的,能这般迟迟不愈合?”

  “这个……我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来,不过,我能暂时先把这新生出的肌肤调理好。”银翘歪着脑袋,并没有十足把握。

  “能调理,已实属不易。”子桑玦语气肯定,以表对银翘治愈急症的信心。

  银翘得到子桑玦首肯,对子桑玦点点头。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枚彩绘的琉璃瓶子,揭开盖子,放在淳于婉仪鼻尖让她吸入了少量气味,接着对我们道:“我让她再睡得久一些。能给我准备一个浴桶吗?再给我烧几桶热水,调理需要湿重热气的蒸熏。”

  水臬和土圭相视一眼,“交给我们。”

  银翘望了望天际之上的一轮明黄,复对我和子桑玦道:“今日太阳下山之际就能结束,再让她好生休息一夜,明日一早,你们便可看到肌容焕然一新的病人。”

  “银翘,拜托你了。”我恳切道。

  为防事端再起,子桑玦决定彻夜坐守厅堂,土圭和水臬不知被他派去了哪里,厅堂便只能由他来守,子桑玦让我回房休息,我没接受他的提议,随着他也坐到厅前。

  我和子桑玦在厅前守了一夜,天边泛起的鱼肚白映在窗纸之上,将我从浅眠中唤醒,不知何时竟昏昏然睡去,这时醒来浑身酸乏,却发觉身上暖暖地盖了件玄色大氅。

  再一看坐在对面的子桑玦,他一手支着脑袋,手肘搭在椅子旁的茶桌上,眼睑紧阖,身子依旧端端坐着,呼吸轻浅,仅一件单衣着身,看来他赶出门时也未来得及穿上外袍,夜间却将自己的大氅给我盖上了。

  我脱下大氅,欲过去给他披上,谁知刚起身,他闭着眼道:“你自个儿披着吧,一个姑娘家穿这么少就到处跑,你真当这里是自己的闺房了。”一句话说完,姿势都懒得变一丝,依旧手撑着头,正襟危坐,此时我才知道他是在假寐。

  他这话提醒了我,我不禁低头,看到自己微微敞开的衣襟和松垮的衣结,没有外袍遮掩,亵衣昭然若现,我顿时羞得耳根子一片燥热,也怪我昨晚心急火燎一心往外赶,连仪态都顾不上。

  他略带数落的语气冷冷浇熄我心头方升起的暖意,我斜睨他,毫不客气地将大氅往自己身上一披,哼道:“我本来就是要给自己穿的。”

  他唇边漾开一抹笑意,依旧闲惬地闭着眼。

  我叹道:“原本是要寻长伶灯,可灯没寻到,却像走进了一个谜团里。”

  子桑玦继续闭目养神,声音慵懒,“说不定这个谜团与长伶灯有关呢。”

  “可如今婉仪她神思混乱,我们根本无从入手。”

  “当然有关键点让我们着手。”子桑玦说着睁开了眼,一脸讳莫如深。

  “那是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初入寻安城时听到的歌谣和那双生姐妹的传言?”

  难道……

  我惊道:“你是说,那双生姐妹就是……”

  他斟酌道:“也只是猜测。细究下去,又觉得哪里不对。”

  我揉了揉太阳穴,“那店小二所说的双生姐妹,是姐姐代妹之名出嫁,婉仪昨夜将我当成她姐姐,说了一句‘如果有人来找她,一定要告诉别人,她是婉鸢,不是婉仪’,这一点让她们身份契合了。而店小二说的双生姐妹,要么是姐姐抢了妹妹的姻缘,要么是姐姐为了成全妹妹牺牲自己,可照婉仪的说法,她和姐姐调换身份是被逼的,还因此害了姐姐,如此一来,便排除了姐姐抢姻缘之说……”

  我越说越不明白:“可如果是姐姐自我牺牲,可怎么又会如婉仪所说心怀怨恨,归来寻仇,还对妹妹痛下杀手?婉仪说的抢了姐姐东西,又作何解释?怎么想,都十分矛盾。”

  如果淳于两姐妹当真是寻安城中传的一对双生姐妹,那么在这两姐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如果那一双姐妹说的不是淳于姐妹呢?

  事到如今,矛盾的地方越来越多,疑团是越来越多。

  还未开口问子桑玦对策,这时水臬和土圭脚下生风一般从外院行进厅堂。

  两人看到我后,脸上讶异,两双眸光略显怪异,我后知后觉,随着他的目光垂眸自审,在瞥到一片玄色后我才意识到原来他们是在惊讶子桑玦的大氅竟然披在我的身上。

  水臬俯近子桑玦耳畔,轻声道:“的确有人跟踪我和土圭,正是大王子殿下的手下。”

  子桑玦笑道:“从妄境出来就跟了一路,也是难为他们。我们住进这宅子,他们也是知道的?”

  “我和土圭按公子的吩咐一路给他们留下线索,虽然不明显,但他们应该是知道的。”

  子桑玦忖度:“故意留下线索让他们跟着,意在知道跟踪之人的来头,现在既然知道是我的王兄,这宅子我们是不能住下去了,在没查清淳于姑娘的事情前,不能让他们察觉到这宅子与长伶灯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