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晨看着初六为了救自己,替他挡了马顺一剑,心神剧烈震荡起来,拿手一摸初六的后脑勺,手上面全是殷红的鲜血,而初六也已经双目紧闭浑身微微颤抖着软倒在了自己怀中。卿晨的心内顿时撕裂一般地疼痛起来,那种感觉,和当日得知廖叔一家人抛弃了自己之后,是如此地相似。他在心里,早已经不知不觉把初六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了,她现在就是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泪水不知不觉模糊了他的双眼。周围的吃瓜群众们见到大事不好,唯恐受到牵连惹祸上身,早已经悄悄跑得精光。此时此刻,偌大的练功房内,只剩下使劲按着初六后脑勺的卿晨,面色苍白软倒在卿晨怀中的初六,还有旁边像木桩子一般杵着的马顺。
卿晨好不容易等到为初六的后脑勺止住了血,才轻轻地把初六放下,站起身来,慢慢地脱掉了自己练功服的上衣,把它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比试台最靠着墙角的地方,然后轻轻抱起身轻如燕,犹自人事不省的初六,把她轻轻地安置在靠墙角的位置,头枕放在自己的衣服上面。做完这些事情以后,才目带刻骨的仇恨,光着上身,缓缓地走到比试台中间的位置,弯身拾起木剑,站直了,沾满鲜血的右手攥紧了剑柄,以剑尖指向马顺,对着那还在发傻懵圈状态的马顺,从牙缝里面挤出来两个字:“再来!”
马顺好像突然把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搞清楚了一样,终于回过神来。
他目光闪躲,不敢直视卿晨利刃一般的眼神,但是嘴里面却丝毫不肯服输,说的却是:“再来便再来,当我是怕了你不成。”
卿晨再不多言,只是把内心刻骨的痛意灌注在木剑之上,横劈,斜砍,直刺,全神贯注于剑身,完全不在意自己胸前左乳下方刚才被马顺用力一刺之下留下的一道刺目的紫青的肿块。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马顺几次想要鼓起自己刚开始的时候悍不畏死的气势来,再狠狠地教训卿晨一次,但是卿晨那双闪烁着寒光的眼睛,就像是一双利刃一般,他好不容易鼓起一点气势,立马会被卿晨的眼神戳穿泄气。马顺胆敢上来挑战卿晨,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比卿晨多了几斤蛮力还有一股子悍不畏死的气势。要不然无论是从灵活性,还是反应能力或是悟性来看,相比卿晨,他都是望尘莫及的。如今赖以支撑自己锁定胜局的气势一失,他顿时畏首畏尾起来。
很快,马顺的肩胛骨上吃了卿晨的木剑一击,接下来是手肘,手背,额头,卿晨也不急于一时,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继续沉着冷静地进攻。他的脑海里面已经给马顺画好了一幅画像,在这幅画像上面,马顺的衣服裤子上面全是破破烂烂的洞,鼻青脸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体无完肤。他就是要慢慢地用木剑来完成自己心中的这幅画,才能够稍稍弥补一下自己对初六的痛惜和悔恨之意。
至于自己赤裸的上身上面也不时地留下了马顺木剑的划痕,卿晨好像已经封闭了自己的感官的痛觉了一样,根本感受不到多少痛意。初六,你等着,等你初九哥哥为你报仇!这是卿晨现在脑海里面唯一的念头。
马顺面对这样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的卿晨,顿时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他已经处在了随时都要崩溃的边缘。最后居然像是疯了一样,瞪大了通红的眼睛,摆出了同归于尽的架势,木剑直刺卿晨的胸前。来得好!卿晨此刻的思路异常地清晰,居然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把自己的木剑剑身平贴胸前,挡住了马顺的全力一刺。马顺用力过猛,木剑剑身顿时断成了三截。
卿晨把手一抬,木剑直指马顺,平静地说道:“你输了,快跪下给初六师妹道歉。“马顺有心拒绝,但是卿晨的眼睛分明在告诉他,如果这次他胆敢拒绝的话,这柄木剑一定会像刚才自己刺向他一样刺过来的,根本就不用怀疑。
“罢了,愿赌服输,我自认技不如人。”马顺心里想着,脚下再不犹豫,走到了躺在地上的初六面前,扑咚跪下,还磕了一个头,口中言道:“初六师姐,我马顺刚才实在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我罢!”说完,捡起来自己掉在地上断成三截的木剑,狼狈不堪地跑出了练功房。
马顺走了之后,卿晨才感觉到了浑身上下传来的刺痛和割伤的感觉,脚下也没有了一丝劲力,他现在好想好想躺倒在自己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上好久好久。但是他不能!
卿晨走到墙角,把初六抱了起来。他的衣服已经粘在了初六后脑的伤口上面,没法取下来了。于是他弯腰抱起初六,脚步虚浮着,一步一步,往内院唐冷师姐的房间方向走去。
好不容易穿过了两进院子,来到了唐冷师姐的房间,在唐冷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卿晨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也软倒在了地上。
等到卿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了。秦海正在一旁为他清洗伤口,换药,再细细地用白色的棉布把他身上的伤口裹起来。
“秦海,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躺了多久了呀?”
”初九师兄,你在床上足足睡了三个时辰了,现在已经是申时三刻了。“
“我怎么躺了这么久了呀,初六妹妹现在怎么样了,我要去看看她。”卿晨挣扎着坐了起来。
秦海在一旁让卿晨放宽心。原来唐冷师姐看到了卿晨这番模样,先把初六抱到自己的床上,再让杂役去通知秦海把卿晨抬回了自己的房间,还给了秦海一些药物,让秦海好生照顾卿晨,而她自己,则忙着为初六处理起她后脑上的伤势来。
卿晨怎么可能放得下心?细皮嫩肉的初六,平日里最见不得打打杀杀的场景的,看到有师兄师弟打架,她常常会在旁边吓得哇哇大哭。她怎么会有这样的勇气,冲到马顺的剑下,为自己挡那一剑?
卿晨想起了初六昏迷之前对他说的最后的那句话,“初九哥哥,你真可怜!太爷爷都告诉我了”。”原来初六妹妹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世了么?初六妹妹是出于同情才奋不顾身为我挡剑的吧,你这么小,这么弱不禁风的样子,怎么可以这么傻呢?“卿晨在心里默默地想着,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庞流了下来。卿晨此时心里充满了悔恨,他第一恨自己不听初六的劝阻,执意上台比剑;第二恨自己心慈手软,没有从一开始就对马顺痛下杀手;第三恨自己软弱,面对马顺凶悍的气势,一下子被吓得不知所措,才手忙脚乱,给了马顺可趁之机,才最终害了初六妹妹呀!
想到这里,他一刻也不能再耽搁了,穿好衣服,步履匆匆便向唐冷的房间走去。
唐冷打开房门,一看是卿晨,顿时面带寒霜。卿晨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然而唐冷并没有直接开口责备卿晨,反而语气平静地对他说起了一件似乎毫不相干的事情。
”卿晨,你知道吗?单侠单师兄曾经给我说过一个故事。在辽东关外,他们的家乡,塞外广阔的草原上经常会有成片成片的野马群,少的有500匹,800匹,多的有1000匹甚至2000匹,野马群里面的母马非常信任公马,不论公马走到哪里,她们都会紧紧跟随。单师兄当时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告诉他我不知道,你知道单师兄是怎么回答我的吗?单师兄告诉我,那是因为马群不论是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是遇到凶残的野狼围攻的时候,他们只有一种阵型,那就是所有的公马都团团地围成一圈又一圈,把母马保护在最里面。因为母马知道,无论什么时候,不论在哪里,不论遇到什么样的危险,公马都一定会把她们的安全摆在首位,所以只要和公马在一起,她们就一定是安全的,除非是公马死了。“
说完以后冷冷地看了卿晨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话。
卿晨胸口一痛,如遭重击。他不禁再一次流下了泪水,口中不停地自责地说道:“初六妹妹,是我不好,我没有保护好你!我甚至连一匹野马都不如!”
说话间卿晨抬起了泪眼,哽咽着强行控制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不安地看了一眼安静地躺在唐冷床上的初六,口中问道:“六师姐,初六妹妹现在怎么样了,到底要不要紧呀?”
唐冷其实已经从其它当时在场的弟子口里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卿晨抱着初六来敲开她房门时的惨状,也让她感到怪心疼的,但是唐冷是发自内心地喜欢像白雪一般单纯的初六,几乎是看到初六的第一眼,唐冷就爱上了善良可爱的初六。所以不论是什么原因,她对于不能够保护好初六的卿晨,心里面多多少少有一些怨气。
眼下看到了卿晨发自内心的悔恨交加的神情,她再也不忍心责备卿晨了,只是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初六师妹的情况不容乐观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