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五日里,卿晨每天都早早来到练功房,趁着还没几个人的时候拿起两只最小号的水桶平举过肩,然后像一只大鸟一样把双手张开,努力按照木剑诀上面最标准的姿势来进行力量和平衡性的训练。可是每一次,毫无例外,在独木上面走了不到一半的距离便手酸腿软,跌下独木,连人带桶翻到在地。每一次翻倒在地以后,卿晨都会躺在地上感受一下自己的状态,确认没有伤到筋骨之后,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这是前两天恰好在路上碰到单侠的时候,单侠传授给他的一个小技巧:当从独木上翻倒在地的时候,千万不要着急爬起来,一定要躺上一会,确认无碍,再慢慢爬起来。这样,才可以确保自己不会因为用力过猛而受伤,并且可以缓解和地面撞击对身体机能带来的损害。
”五师兄真是一个好人呀,这个技巧很实用,但是好多人好像都不知道哩。“卿晨通过观察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因为卿晨每日几乎都是最早来到练功房的人,其余弟子,大多是要吃过早餐,才慢慢悠悠地走过来练功的。卿晨会在每天晚上给自己准备好两张烙饼,这样第二天就可以早早起床吃过早餐,提前两刻去练功了。千万不要小看这两刻钟,因为这两刻钟,卿晨可以放松心神地练习提水走平衡木长达半个时辰,而不用担心有人在旁边批评聒噪。
在练功房里面,是不讲青袍白袍的区别的。所有的人,都是在同一起跑线上,大家穿的都是白衣黑领黑腰带,都是木剑诀的初级入门弟子。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所有的人都是平等的。
练功房的最西头的角落里,是一个方圆不过两丈的比试台。这里大概是练功房最热闹的所在了。因为大多数人的年纪都在10岁到14岁之间,而且都是之前没有经过什么训练的,起步都差不多的少年们,所以少年心性,一旦有人对另一个发起挑战,大多数都是不肯认怂拒绝的。大家都是知根知底每天一起训练的,谁也别在谁面前装蒜!
卿晨在这三天的观察期间就至少欣赏到了5场约战。但是大多数约战的场面,在卿晨眼里看起来,实在是和当年自己与陈喜的镇北军大战骠骑军的把戏没有多大的区别。很多时候,手拿木剑的交战双方,比拼的都是蛮力,这种既不灵活又没有什么技巧可言的武斗,卿晨看了几次就兴致缺缺了。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有约战的时候,总有这么多人伸长了脖子,兴致勃勃地前来围观。有些正在训练的,都把水桶一扔围了上来,甚至直接把头顶的水碗往地上一摔,从梅花桩上面跳下来的都有,好像永远都不会腻一样。
后来再有约战,卿晨就不愿意去了,反而会趁着没人使用训练器械,自己偷偷地尝试着去蹲一炷香的马步--卿晨早已经在自己房间里面蹲过很多次了,可以确认一炷香的时间,不会让自己受伤太严重。
这一天,卿晨好像看到初六了,他心里想的是:“这个小不点,不是还没有决定学什么功夫吗?她这么小的年纪,莫非是要先从学剑开始吗?”他本来是要过去跟初六打一声招呼的,但是初六似乎故意把头扭到一边去不搭理他了,卿晨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在训练房里来回观察各位师兄师弟们的训练,在心里面细细琢磨有些什么可取之处没有。
卿晨正在聚精会神地观察的功夫,突然从旁边走来一人,也是白衣黑领的打扮,比自己稍微高了一头,看起来倒是文文静静的样子,走到自己面前,先躬身行了一个礼,口中声音洪亮地高声说道:“初九师兄好!姑苏马顺,今年十一岁,也是前几日才刚刚拜入师门。听闻师父对师兄十分器重,特意聚齐了所有门人弟子,来为师兄举办了入室弟子拜师仪式,马顺当日虽然没有目睹盛况,但可以推想师兄一定有过人之处。马顺愚钝,还请师兄可以上比试台来指点一二!”
周围的人一听到又有打架可以看了,这种打架还是光明正大不违背门规戒律的,而且比试双方居然有一个是传说中难得一见的白袍入室弟子!顿时团团围住卿晨,兴高采烈地在一旁怂恿起来。有的说:“初九师兄,请你一定要大展神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还有的说:“马顺,你的胆子真大,就冲你这份胆量,我押一个铜钱赌你赢!”还有人高声说道:“初九师兄,马顺比你还要晚了两个月才加入师门呢,你可千万不能怕他,让一个不知死活的新弟子,骑到咱们老弟子的头上拉屎呀!”
卿晨一听,顿时感到无比头大,他有心想要拒绝,但是这些一门心思害怕看不成热闹的人精们,早已经拿话把他的后路堵死了,并且他们说的也很有道理呀,都是新人,都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凭什么我卿晨就一定会输呢?凭什么我要害怕于你?
这样想着,卿晨抬脚就要往比试台上走,这时候突然感觉有人扯住了他的衣袖不让他走,卿晨回头一看,正是刚才一直都不愿意搭理自己的初六呢。初六看着卿晨,也不说话,但是眼睛里面分明写着浓浓的担忧和害怕,眼框都红了,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声来。
卿晨心里面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烦躁,很不耐烦地把衣袖一甩,从初六手里挣脱出来,拿上木剑,昂首阔步便往比试台走去。
卿晨心里面还是有一些底气的,因为如果这马顺果然如同他自己所说的一般,从来没有练过剑法的话,卿晨还是有把握在他击中自己之前,先把他打倒的。这种自信,来自于孩童时代和陈喜手拿木棍不断地较量的过程,也来自于自己这些日子仔细地观察和琢磨得到的一些经验。
所以,要战的话,那便来战!
比试的过程,果然和卿晨心里面所预料的一般没有多大的出入,这个马顺,很显然是没有碰过剑的,他在和卿晨比试的过程中,步法凌乱,好几次都被卿晨的木剑击中了手指,胳膊,还有肩膀,显得左支右绌,越来越狼狈,照这样下去的话,很显然卿晨就要不费什么力气,拿到自己初次比试的胜利了。
但是马顺并没有弃剑投降的打算,相反,他见到自己的防守越来越费劲,突然眼睛发红,从嗓子里面发出了“啊!“地一声嘶吼,接下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只攻不守,木剑又劈又砍又刺,每一招每一式都没有留力,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初九师兄,而是他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一般!
卿晨当年和陈喜比试的时候,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的呀,这哪里还是什么比试切磋,分明就是在拼命了。但是马顺毫无顾忌,不代表卿晨也是如此。卿晨既不愿意让马顺劈砍到自己,也不愿意让自己的木剑伤到了马顺,这样此消彼长之下,顿时形势急转。卿晨开始手忙脚乱起来。
其实这时候只要卿晨愿意,把剑往地上一扔,跳下比试台,接下来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此时哪怕马顺再怎么想把卿晨教训一顿,也不敢造次。因为门规规定,比试过程中如果一方弃剑认输,另一方还敢穷追不舍的话,以残害同门论处,轻则鞭笞杖责,重则废黜功夫,逐出师门!
但是卿晨的脑袋里面压根就没有这个念头,所以才一直在苦苦支撑着,始终不愿意投降。
突然间马顺的木剑抽了一个冷子,狠狠地刺在了卿晨的肋骨上,卿晨顿时感受到从胸部传来的剧痛,木剑软软地撑在地上,再也支撑不住了,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来。
马顺的眼睛里面闪过了一丝疯狂的光芒,木剑高高举起,居然是要乘着卿晨将倒未倒的时候,再给他一下狠的。
“住手!”这时候早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眼泪不住流着的初六再也忍不住了,突然一下跳上比试台,要把卿晨拉倒在地,然后挡在了卿晨的身前。马顺收手不及,木剑不偏不倚,击打在了初六的后脑勺上。初六的脑袋上顿时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初六妹妹!”卿晨发出了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呼。胸前传来的剧痛一下子消失不见,用力站直了身子抱住了软倒在自己怀里的初六,眼泪一下子从眼眶里蹦了出来。
一旁的马顺傻眼了,呆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初六妹妹,你上来做什么?你不要命啦!”卿晨恶狠狠地向怀里手软软地,仿佛要垂下去的初六嘶吼道。
初六的小脸上面却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看着卿晨,用弱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初九哥哥,你好可怜呀!上次回家,太爷爷,都告诉我了。。”说完便软软地昏倒在卿晨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