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谦当晚就去找到了族叔郭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对郭仪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年近80的郭老太爷,鹤发童颜,气色红润,修身养性的功夫已臻化境,听完郭谦所言,站起身来到书房,拿起毛笔,在一封拜帖上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然后把管家叫进门,告诉管家:“照这个誊写20份,再盖上老夫印章,明天一早,把姑苏城从大到小的官员,每家每户都送一份过去。”
两天以后,北城谭府,谭虎接过管家陆陆续续呈上来的来自姑苏城京兆尹以下大小官员送来的照会,气得眼欲喷火。他压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野种,居然会惊动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他咬牙切齿地恨恨地想着:“郭仪这个老鬼,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多管闲事!”
“都说当官的都是人精,我看姑苏城里面这帮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糊涂虫!亲疏远近都分不出来吗?”谭虎恨恨地跳着脚咒骂着这些分不清谁和大将军更亲更疏的官吏。岂不知这些官吏根本不关心谁对谁错,最后结果又是如何。在这些官吏眼里,两方都是惹不起的菩萨,心里面想的不过是谁也不要得罪得狠了,当一当和事佬和一和稀泥,这样大家一团和气,谁也不用担心哪一方在大将军面前说自己不把对方当回事,从而引祸上身,仅此而已。
只是这个老鬼,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好在家里面安享晚年,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卿晨出头呢?
谭虎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白。他的管家也在一旁贼眼珠子乱转,可是任谁也不会想到居然是候六跑过去告诉了郭谦,然后郭谦又请动了他族叔。因为在他们眼里,卿晨于郭谦,不过是一个经常偷偷听说书不给钱的野小子,郭谦会为了一个这样的野小子,来得罪可以在姑苏城里面横着走的谭虎?
至于候六?谭虎更加是想都没往这个方向想,在谭虎眼里,候六不过是一个无胆鼠辈和毫无原则立场的奴才,这样的一个欺软怕硬的人会够胆和他谭虎作对?
一旁的候六也是暗自诧异,他昨晚去找青溪客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等寥老大跑到青溪茶馆找卿晨的时候,让青溪客拦住廖老大,免得廖老大白白跑到谭府送了性命。没想到青溪客居然动用了他族叔的关系,通过官府给谭虎施压了。真希望谭虎会因此有所顾忌,从而把卿晨放掉,这样也算他候六在暗中救了卿晨一条命,算是作为前些日子卿晨没有见死不救的报答。
候六至今没有想明白卿晨为什么会在眼看着谭虎就要拿剑杀掉自己的时候主动跳出来,那时候他已经完全吓傻了,完全不会思考卿晨可能躲在房子里的某个角落,因此,卿晨只要耐住性子在帐幕里多呆上一小会,他候六一定会被盛怒之下的谭虎当场杀掉的。如果当时躲在帐幕里面的人是他候六,候六自问无论如何都不会主动跳出来救自己的仇人的。
候六摇了摇头,心中想道:“无论你当时是出于什么样的动机,你救了我候六一命,而今我反过来救你一命,我们之间也就两清了。”像这样可以在暗中不知不觉地救下卿晨,对候六而言无疑是最好的结果了。
卿晨不知道他一时的恻隐之心,会反过来救了他自己。这就是传说中的好心有好报么?
谭虎顿时感觉头大如斗,一时之间有些进退不得。
他有心退让,先把卿晨放出来,等过一段时间,风平浪静以后再偷偷地把卿晨绑了,关进地窖活活饿死。但是又担心夜长梦多。妹夫此时也多多少少会听到一些风声了吧,万一卿晨这两个字传进了妹夫的耳朵里面,到那时候再想对卿晨下手,可就绝无可能了。
妹夫的手段,他多多少少是知道一些的。
他陡然间想起了表妹哭得梨花带雨的伤心模样,突地站起身来,恶狠狠地做了决定,转身对身旁的恶奴说道:“此子决计不可再留了,等天一黑,就把他勒死,装进麻袋绑上石头沉入巫水河!”
候六的身子猛然一僵。幸好屋里面的人都是背对着他的,也无人注意到他的反常。
因为谭虎已经决定今晚就处决卿晨,所以再也无需候六在旁边监视,每隔三天往地窖里面送一顿饭了。所以谭虎挥挥手打发候六走了,还好意给候六放了几天假。
天助我也!候六正在发愁脱不开身,谭虎的话听在他耳里如闻天音。
候六在姑苏陈家当了十年的伙计,对于大老爷陈利的嫡妻孙凤儿善妒且没有子嗣早有耳闻,也早知道谭虎和他表妹孙凤儿关系匪浅,又听到谭虎口口声声骂卿晨是野种,如今谭虎想方设法,甚至不惜冒着得罪姑苏全城大大小小的官员,也要置卿晨于死地,此时,哪怕候六再傻,也能够猜到卿晨的身份了。
候六知道,现如今,姑苏城里面还能够救下卿晨性命的,只有大老爷陈利一人了。
只是如何才能找得到大老爷呢?陈府肯定是不能去的,要是话先传到了夫人的耳朵里面,他候六可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怎么办?
只好去陈府的外面等大老爷的马车了,求求菩萨保佑,保佑我候六一定能够等到大老爷的马车!候六在心里暗暗祈祷。脚下一刻也不停歇,马不停蹄地往西城大老爷府上赶去。
候六的运气非常好,或者应该说是卿晨的运气不错,候六前脚刚到陈府的大门口,后脚大老爷的马车就从外面回府了,候六看到大老爷不紧不慢地走下马车,几步趋上前去,大老爷诧异地看了这个似乎在哪里见过的伙计一眼。
”陈记典当行伙计候六,有要事禀报大老爷!“候六走近陈利,低低地说道。
”上车。“陈利返回车上,又掀开窗帘对候六说道。
候六在马车上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像竹筒倒豆子一般,一颗不剩地告诉了陈利。
陈利皱着眉头沉思半晌,方才不动声色地示意候六跟着他坐在一起,伸出头对前来应门的仆人说道:“去告诉夫人一声,要夫人和管家赶快去北城谭府一趟,告诉夫人老爷会在那里等着她。”然后淡淡地对车夫吩咐道:“北城谭府,快走。”
当陈利和夫人的马车一前一后先后来到谭府的时候,得到消息的谭虎吃惊不小,早早地垂手站在门外恭迎了。见了陈利和孙凤儿,一张老脸上堆满了笑容,口里说着:“什么稀罕风把表妹和妹夫一起吹到我家门口了,怪不得今儿一早老是听到喜鹊在屋顶上叫个不停呢!“没过多久就发现了和管家一起跟在陈利身后的候六。
谭虎满脸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陈利根本没搭理他,直接回头对管家宣布:“候六忠心护主有功,提拔为南城陈记典当行掌柜,即日赴任。你和候六马上去把这事办了。“
然后扭过头对孙凤儿和谭虎说道:“你们两个随我进来,其它闲杂人等统统都出去。”
等到偌大的谭府只剩下了孙凤儿,谭虎和陈利三人。陈利才突然走上前来,啪地一声狠狠地地把干瘦的谭虎扇倒在地,口中恨恨地咒骂道:“你这恶奴,险些坏了我陈家大事!”这一巴掌直把谭虎扇得口角流血。然后再也不看谭虎一眼,转头盯住了正在一旁显得惶恐不安,又充满了委屈,眼泪一直在眼眶里面打转的孙凤儿。
陈利本想要恶狠狠地吓唬吓唬孙凤儿一遭的,但是看到了孙凤儿眼中打转的泪珠,话到嘴边却又不知不觉语气软了许多。
”你呀你,平日里你在家里再怎么胡闹,我都由着你去了,你自己想一想,我和你成亲这16年以来,有哪一件事我没有顺遂你的心意?“
“你倒好,平日里不想着好好将养身子,将来为我陈家生下男丁延续香火,反而整日里捕风捉影,疑神疑鬼,纵容这恶奴胡作非为,也是幸好你还知道有一点点顾忌,没有立刻把事情做死做绝,才没有给我们长房一系招来天大的麻烦。”
“这个卿晨,绝不是你心中想的我和尤清生下的野种。”
陈利说着话,把嘴靠近了孙凤儿的耳边动情地低低说道:“宝贝儿,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我只想和你一个人生下能为我陈家传宗接代的嫡子呀,我们都还年轻,等再过几年,一定可以成功的!”
孙凤儿的眼眶顿时红了,正要说些什么,陈利却突然高声说道:“这卿晨的身份,难道你们还想不明白么?”
孙凤儿和谭虎心头剧震,对视了一眼之后,竟是异口同声地问道:“难道是那边来的?”一面说着,一面手指着北面。
陈利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幸好这候六机警,才没有让你们酿成大错。”一面说着一面冷冷地看向谭虎:“还不赶紧去你家地窖,把人给我送回去,再好生赔礼道歉?”
孙凤儿感叹地说道:“原来也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呢!我们错怪他了。“
谭虎急急领命而去,等他打开地窖,才发现卿晨饿了三天,又惊又怕之下,早已经晕倒过去。谭虎小心翼翼地抱起卿晨,走出地窖,准备亲自驾车把卿晨送回廖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