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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十二章 青溪客


  卿晨被谭虎关进谭宅地窖之后不久,天色就慢慢黑了下来。廖叔从商行的伙计手里接过50个铜钱的工钱,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心里面感到十分踏实,他脑子里面想起了廖大廖二和自己任劳任怨而又贴心疼人的老婆,还有时而欢快,时而忧郁,时而满脑子古灵精怪的卿晨,一张饱经风霜而又乐观豁达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臭小子,这时候还不过来找我,怕不是又在茶馆里面缠着郭老先生问东问西,不记得回家了吧。”

  廖叔无奈地摇了摇头,像往常一般往来凤酒楼对面的青溪茶馆走去。

  茶馆里面的听客们早已散场了,茶馆的大门也已经用一块一块的木板合上了,只留下了一角的小门,郭先生站在门外,负手而立,本就严肃的脸在对面酒楼灯火的映照之下,就像是一尊庄严的石雕,黑亮的眸子里面似有刀锋。他就这样一直笔直地站在门外,等着廖叔的到来。

  廖叔感觉气氛有些不大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出了问题,还是像往日一样走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向郭先生行了一个礼,就和他见了同喜村私塾的老先生一样。然后笑着问道:“郭先生,我家卿晨又给您添麻烦了吧。这孩子怎么还不出来,莫不是在里面睡着了?”

  一面问,一面作势要把卿晨喊出来。

  郭先生挥了挥手打断了他,“你就是卿晨的养父廖老大吧?我听卿晨说起过你的情况,平日里总是忙得不可开交,也没有时间和你好好聊一聊。”

  廖叔的笑意在嘴角迅速凝固,一种隐隐约约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卿晨呢?这孩子,莫不是自己跑出去玩去了吗?这孩子,平时也没见他这样不知轻重的呀。他还喜欢去青溪河北桥边看烟花,是不是跑到那里去了呀。唉,这个孩子,莫不是要急死我不成!”

  廖叔难掩语气中的慌张和惊惶,口里面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仿佛是害怕从郭老先生嘴里听到更可怕的消息一样。

  “廖兄请进来坐,先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给你听。”

  ”令郎天资聪颖,富有求知欲,每每听完老夫说书,都要缠住老夫问东问西,老夫面上虽似有不悦,心里其实非常欢喜,故而每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两年下来,令郎与我虽无师徒名分,但老夫心里早已视同子侄。“

  “今日陈记典当行的伙计候六突然发难,强说令郎是偷东西的贼人。然后把令郎带走了。”

  ”老夫当时少不得替令郎说解了两句,然而伙计十分强横,老夫也无计可施,只盼带过去问明情况,发现是一场误会以后,谭虎自会开释令郎。“

  “谭虎!就是前几年无端打死了手底下两个伙计的那个又凶又瘦的典当行的掌柜吗?哎呦呦,这孩子,怎么会招惹上这头恶虎呀。这可如何是好!我这就去谭家找他去!“

  “慢着!怕的就是你去谭家。今日下午客人散去之后,那伙计候六悄悄过来找到我,告诉我令郎已经被谭虎关进了谭家地窖里面了,只说是要把他狠狠饿上一段时间,三天才给一顿饭吃,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还让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去谭家找人,那谭虎家里四大恶仆一定会把你生生打死的!“

  “那伙计为什么会好心过来告诉你,让你转告我这些事情?”

  “我也有些奇怪,平日里那候六见到谭虎,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从来不敢有半点违拗的。大约是看到卿晨可怜,良心发现了吧。”

  廖叔忧心如焚,三个孩子里面他心里最疼爱的,竟然不是自己的两个亲生儿子——而是卿晨——说出来都没人相信。虽然他平时大大咧咧,很少表现出什么情感倾向。卿晨很小的时候,就喜欢骑在他脖子上问东问西。每次卿晨和他在进城的路上,蹦蹦跳跳地拉着他的胳膊问这个问那个的那些时光,是他人生中少有的欢愉的享受。他的两个儿子廖大廖二随他,都是八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的闷驴。

  万千念头在廖叔的脑海里天人交战,最后廖叔还是跺了跺脚,转身毅然决然地向街西边的谭宅走去。

  ”老夫郭谦!祖孙三代都在这姑苏城里面说书为业,但我那族叔郭老太爷,曾是燕京城里面魏府家学的塾师!不但教过本朝大将军魏忌,连他老子魏尚,小时候也吃过我族叔的戒尺的!姑苏城里面有头脸的当官的,逢年过节都是要遣人过来看望我族叔的!“

  ”我那族叔今年已过八十,但身子骨还算健朗,素来与我亲近,我如今厚着脸皮为令郎的事情求他出面的话,比你冒昧前去,岂不是好上太多!“

  郭老先生情急之下,加大了音量,也顾不上平时的轻言细语和仪表,在廖叔后面几乎是连吼带喊着,想让廖叔冷静下来,不要一时冲动,白白送了性命。

  廖叔本来绝望的双眼猛然间放出了希望的神采,他转过身定定地盯住郭老先生,颤抖着嘴唇连声道谢。从怀里面掏出了自己刚挣到的那包铜钱,向郭谦走来,一边走一边说:“我身边没带钱,这是我今天全部的工钱,我先回家,还需要多少钱,我尽量去凑。拜托你,一定要把卿晨,我那可怜的儿救出来呀!“铁打一般的汉子,一面说着,一面居然嚎啕大哭起来。

  廖叔把钱递到郭老先生面前,突然双膝下跪,把铜钱高高举起,只等郭谦收了钱就给他磕响头。

  郭老先生双手握住了廖叔的手,只是轻轻地拍了几下,转身离去。

  廖叔站起身来,一路失魂落魄地往北边的城门走去,一边走,一边想着回去该如何向老婆交差。他很清楚,卿晨和他亲生儿子廖大廖二一样,也是老婆心尖上的肉。

  廖叔渡过了河,在点点星光下面慢慢地朝家走去,他的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越是离家近的时候走得越慢,到最后,干脆在离家还有二十步远的小道边上蹲下身子,用手捂着脸,呜呜呜地压抑地哭出声来。

  奶娘早在家里等得坐卧不安了,往常廖叔和卿晨这个时候,早该说说笑笑地回家好久了。这时候正张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呢,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廖叔的哭声,顿时吃惊不小,手忙脚乱的赶出家门。

  ”卿晨呢!“奶娘在星光下好不容易认出了捂脸痛哭的廖叔,心神失守之下,声音颤抖着质问廖叔,”你把卿晨带丢了?!“

  “卿晨被城里典当行的掌柜当做贼人给抓起来了!呜呜呜!”

  “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奶娘着急地抓住了廖叔的胳膊,眼泪在眼眶里面打着转。

  ”都怪我,没有照看好他!都怪我!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他“陈记典当行”的掌柜谭虎是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虎,这样这孩子就不会傻乎乎地去招惹谭虎了。“廖叔脸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的内疚和激动的情绪而扭曲在一起,显得十分痛苦。

  ”这事不能怪你呢,一定是那谭虎看上了卿晨娘亲送给他的那块翡翠玉值钱,才诬陷卿晨是贼,把他抓起来了的吧,明天我们一起进城,去告诉谭虎,那块玉咱们不要了,求求他千万把卿晨给放了。“奶娘也不愿意看到平时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廖叔这么痛苦的样子,反而轻轻从后面搂住廖叔的腰,柔声安慰起廖叔来。

  廖叔在奶娘的柔声安慰下,终于抚平了情绪,慢慢地走回家去。

  廖大廖二这两个贪睡的憨货,早已趴在桌上,没心没肺地睡得口水长流。

  这时候村口马叔家的老黑猛然间狂吠了起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村口的方向由远而近,目标明确,正是廖家院子的方向。廖叔和奶娘急忙把睡梦中的廖大廖二弄醒,四个人在家里面慌作一团,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

  正在这个时候,门“嘭!“地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走进了一个留着两撇鼠尾须,显得狡猾而又猥琐的瘦高的中年男子,他后面跟着两个壮汉,还有显得有些惊慌失措的更夫。

  瘦高男子开门见山:“我乃是城中陈记典当行掌柜谭老爷的管家,你家养子卿晨冒犯了我家老爷,老爷命我过来告诉你们一件事情。“

  说话之间转身对后面的两个壮汉打了一个手势,壮汉各从怀里拿出了一大包银子扔在桌上。

  “这里是白银2000两,你们一家人八辈子不吃不喝也攒不了这么多钱,我家老爷限你们三日之内拿着这些钱赶紧远走高飞,不要不自量力,进城去找他的麻烦。好好考虑清楚,三日之后我们会来人,如果那时候还没走,那这些钱就拿着去置办几副最好的棺材吧!”

  说完话之后也不等廖叔开口,呼啦啦一下子全部退了出去,在更夫的指引下往村口南边的码头赶去。